二十三年(五)
从那晚起靱负从未再有过想死的心思。看到加悦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他发觉了自己缺欠思虑的愚昧。对一个人来说重要的不是“如何生活过”而是“如何生活”,过去的生活是否会成为徒劳将取决于他今后的生活,------是啊,不能死,现在死了至今为止加悦的辛劳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他再次回想,------活着,以前的苦难日子能够拥有意义还是徒劳而终应该是今后的问题,活下去。……后来想想,这就是他命运的分岔点,和所有事物都有结束那样,新沼靱负的不幸命运也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那年十月,继被取消撤除的蒲生家族之后,隐歧太守松平定行被分封到了松山。这是被世人称之为久松家族,属于德川家族的亲属藩国之一,定行的父亲是从四位少将【注4:从四位少将】定胜,是德川家康的异父同母的幼弟。……隐歧太守到任不久,靱负受使者的招唤来到松平家族重臣官舍,他受到了优厚的招待,并被询问是否愿意在松平家族出仕。对方对他原本是会津蒲生的旧臣,来到松山的目的,至今为止坚守目的毫不动摇的详细事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除蒲生家族不再追随其他主公,很希望能将你如此珍贵,忠谨正直的操守发扬光大,但是遗憾的是蒲生家族已经没有重新恢复兴盛的可能,所以是否能出仕松平家族,请你熟思后回复。”
俸禄也被保证将赐予会津藩旧时的两百石,这是真心诚意的招募。靱负回家考虑后决定接受招募。蒲生家族已经完全灭亡,被松平家族如此评价招募,还继续执着于“只追随蒲生家族”的话,那就是迂腐的执迷不悟了,------坦率接受对方的好意是无可厚非的,就这样定下了心。于是他就以俸禄二百石在松平家族出仕,担任了骑兵近卫的职务。
之后的岁月很是平稳,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载的事发生,牧二郎也平安成长长大,十二岁时被征辟为儿小姓【注5:儿小姓】,数年之间在江户或者藩国领地内都一直奉侍在主公身边,十六岁时为了修炼学问和武艺一旦离开了殿内,二十岁时再次被征召入殿。此时的职位是小姓代理统领,在父亲的俸禄之外被单独赐予了一百石的职位俸禄,作为新加入的家臣算是极其少有的特殊待遇,“如此新沼家族算是安定下来,可以放心了。”就连靱负也总算露出了笑脸,“……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含辛茹苦多年,如今有了这般成就,那时的辛苦总算可以说是值得了,往后就是如何能够更加发展了。”他多次反复向牧二郎述说。
靱负在庆安二年五十三岁时去世了。牧二郎继承了父亲的家督,这一年的冬天,他迎娶了同属松平家族的名叫菅原稻的姑娘为妻。那是婚礼结束后晚上的事,等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都离去,家里也整理清扫干净后,在夜深人静中,连横渡夜空的风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家中一片肃静,牧二郎在自己的房间让加悦过来坐在了对面。此时加悦已经四十三岁,身体健康的她看去脸色还不错,结实瘦小的身躯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像在述说长年的辛劳,她鬓发中掺杂着丝丝银发。
“加悦,牧二郎终于成家立业独立自主了。”他平静地开始说起,“……至今为止的二十三年,你为新沼家族所作的贡献是十分巨大的,在我幼小时的事都听父亲说过,从我开始有记忆后也用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如今,不用说父亲的事,牧二郎是靠你的尽力长大的,我牧二郎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你,谢谢你。”
“……”加悦不发声音笑着,那是平常毫无感情愚昧的笑脸。“今晚我迎娶了妻子。”他再继续说道,“……家里的事从明天开始会由妻子替代你,你是我牧二郎的母亲以上的存在,对妻子我也已经交代过必须以自己的婆婆来对待你,住处也请你换到父亲以前居住的房间,从明天起你就是新沼家中的退隐老人,终于轮到能让你休息的时候了。”
所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睛注视着了加悦的眼。那是想要通过加悦的眼睛看透她心中那样强烈的视线。然后他看着对方的眼继续说道。
“所以加悦,我是想让你停止继续装作白痴的这个样子。”
“……”加悦变了脸色。
“你既不是白痴,也不是哑巴,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