栃木大助从不会说“疼”,还有当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也不会说什么“糟糕”,“服输”或者“麻烦了”之类的话。几乎在所有这样的情况下,这种被动消极的话都会被他省略,不会从他口中说出。……不过,这也就是这么点事而已,并不会就此使他成名,或者被人关注,相反他是一个十分低调,不惹人注意的人。
他的身份是甲斐国武田晴信的家臣马场信胜的部属,从他父亲起担任二十人小队的队长,也就是说是一名统管二十名足轻【注1:足轻】的小队长,但这只是战时的编制,平时在他家里,也就是和两名家丁一起住在长屋【注2:长屋】罢了,他的相貌也很一般,自然不是什么美男,但也不算太丑,硬要找特征的话,那就是他比常人健壮的骨骼,还有总是闭紧了嘴唇,全力以赴认真表情的那张脸吧。……身份也好相貌也罢都是这么平凡的男人,哪怕是能在任何场合下都坚强不屈,也算不上是多厉害的事,不过,在最初一段时间也确实很是吸引了人们的兴趣。那是在他十五岁时的事,父亲权六郎带着他初次前去觐见马场信胜,
“虽未习得什么特别优秀的才能,但自小便有极强的忍耐力,至今为止从未曾说过疼字,而且绝不会告饶诉苦,无需多久等他成人后应该也能忝列末席为家族服务。”
他被父亲如此介绍。
在这战国时期,作为武士不怕痛苦,不轻易告饶诉苦,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将这本该如此的事当作特长介绍,自然应该有相应的理由。于是,“怎么样,既然是这么说,那么大家来试探一下他的极限如何?”便有人会这么说,那就试试吧,趁其不备试了几次,还真怎么作他都不会屈服告饶。……信胜近身侍卫的武士里有一位名叫高折又七郎的人,在战场上他的表现总是非常优秀,而且平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折服的人,斗嘴也好打架也好不将对方压倒在下他绝不会罢休。有一天,这又七郎突然将栃木大助扭到在地,自己坐压在他身上,用双手扣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掐紧。
“怎么样,栃木。”一边掐紧,一边他这么说,“这样可就不能呼吸了吧,服输了吗?怎么样,栃木。”他嘴里,怎么样,怎么样说着加大力量继续掐紧,大助终于用他被压破了的嗓子,沙哑的声音,
“比死好。”
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还是在很幼小的时候,大约五岁左右吧,在削竹片时大助划破了手指,很深的伤口喷出血来。吓得母亲急忙跑来,马上给他包扎,一边说“好疼吗?”这么问他。他咬着牙,“有些麻麻痒痒的。”这么回答就是没说疼。后来母亲将这事告诉丈夫,说是就在那之前刚教过他“武士必须有坚强的忍耐力。”他将这事铭刻在他幼小的心中了。就是从那个年龄开始的,也就是说忍耐早已成了他的性格,所以如今想要让他求饶那真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个有骨气的家伙。”高折又七郎这么说,于是,关于他忍耐力极强的事也就流传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在战火不断地当时,就这点事也不可能一直吸引住人们对他的关心,更不用说那之后虽然大助也上了不少次战场,可他从不曾有过值得一谈,显著地功绩,所以他这忍耐力的印象也就渐渐地淡化,慢慢地,他融入了众多的士兵之中不再显眼了。
当他十八岁时,他父亲权六郎去世,一年后好像追随而去似的,母亲也亡故了。然后,那是到了他达到二十二岁时的事。很长时间被人们忘却,栃木大助的名字,突然又一次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耳中。永禄四年,武田晴信和越后国的上衫辉虎在川中岛决战,两者的战争从天文二十四年起持续到了如今,这一次是第五次的战役,武田军举全部兵力胸怀此战必胜的决心,战意高扬。那是在出战前的预庆宴时,大家都在举杯互相激励,表达自己临战前的决心,而栃木大助一个人却说了奇妙的话。大家都战意高昂,“一定取一颗敌军将领的首级。”或者,“获取战功第一的将会是我。”,“杀入敌阵拼死。”这些,叫喊着不怕牺牲之类的话,可就大助一人“要坚决活到底……”他这么说。当然不是他自己积极地在这么说,而是被人怎样怎样的,问得没了办法才这么说出来的话。
“喂,听说了吗,大助那家伙居然说他舍不得性命呢。”有人这么叫喊,于是,真挺符合栃木形象的,喝醉了的人们都大声笑了起来。
※※※※※※※※※※※※※※※※※※※※
注1:足轻=身份最低的步兵。
注2:长屋=一栋建筑用木板隔成复数间长方形的住房,供多个家庭居住,大多用以平民或低级武士的集体住房。喜欢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