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客人在店里待到了很晚。那是个没来其他客人的夜晚,定七也不在。客人不说话自斟自饮,没去看其他人一眼。大约八点左右吧,由之助缠着仙吉,正在耍他的嘴皮子。与兵卫绷着脸喝着酒,嘴里不时地咕哝着些什么,同时他的左手指,像在画什么符咒似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但他突然抬起眼睛,望向了那个角落。
那位客人轻声笑着。------那位客人靠着吧台,拄着手肘的双手,将酒杯捧着,他额头贴着手腕,呵,呵,将笑声压抑在喉咙里。------政次和源三望向他那边,几造回过头,由之助和仙吉也发现了。大家马上发现,那位客人不是在笑,而是在呜咽,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确实,那位客人在哭泣。
那是一个异样,动人的情景。在这个安乐亭这样的店里,在吧台阴暗的角落里,那个年纪的男人,那样哽咽哭泣的模样,很是不同寻常,悲伤感人。
“大叔,”政次喊他,“这位大叔,你怎么了?”
几造咳嗽了一声,他给政次递了一个“别说话”的眼色。政次闭上了嘴,没多久那位客人回去了,但回去前,客人在吧台上,放下了一点钱说“请大家喝一杯吧”。
“这可不行。”几造摇头,“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不,”客人说,“钱,我有。”
大家闭着嘴,目送着客人的背影离去。客人渡过桥之后,政次“呼”地叹了一口气。
“都这个岁数了还哭,”政次说:“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好像不是个坏人吧。”
“一定是奶娘(乳母)养大的。”说着,由之助嘿嘿笑出声,“好像不是个密探了。”
客人第三次来时,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这次也在那个角落,一个人沉默着喝到了十点左右。但是,当他快回去之前,他把自己第一次来店那晚说过的那话,也不是刻意对谁说,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又轻声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店里的事。”那位客人口舌不太灵便地说:“这里是怎么个店,我很早就知道。”
定七听见了这话。他转向那位客人,眯细了眼睛,望向他。
“你真的,知道吗?”定七问道。
“我曾住在附近,”客人说:“到五年前,我曾经就住在附近。”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说着,客人的醉眼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喜欢这里。”
“我可不喜欢你啊。”
“生气了吗?小哥。”
“喂,”定七沉声说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