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元年,天下初定。
金陵紫禁城谨身殿里,银鎏金九龙双耳香炉鼎冉冉升烟。皇帝朱元璋只是望着,默默出神。
这是前元官冶造物,他出身贫农之家,最厌恨劳民伤财、奢靡浪费。真龙之命,自然不怕什么旧朝忌讳,当用则用。这香鼎放置在殿中已久,从未受过在意;却只今日,眼见轻烟迷蒙,令他惶惶生出一丝腾云驾雾般无着无落的不安来。
“陛下,刘太史求见。”一青衣小内监不知何时蹑足步入,轻声禀道。
“他?”皇帝神思恍收,朝内监挥了挥右手双指,“宣吧。”
不多时,刘基搢笏步入,行过拜礼。君臣二人寒暄两句,他却迟迟未入正题。皇帝深知此人脾气,就算是自己找上门来,你不问,他不说,但只言,必有中,便屏退左右,笑笑道:“刘卿前来,莫非又是为了建都之事?朕早已作罢了。既然刘卿力主应天钟阜龙蟠,建都于此可定鼎乾坤,朕自当不疑。堪舆之术是你所长,朕再刚愎,也不至自用。这次颁令工部只为修葺凤阳祖庙,刘卿不必多虑了。”
听他语带自嘲说完这席话,刘基半点不讳,居然还颔首称诺,顿了一顿,又道:“臣担心的是,定鼎乾坤,仅凭堪舆之术,只怕仍有不足。”
皇帝最不耐他话留半句的腔调:“到底有何不足的,刘卿便直说了吧!”
“是。”刘基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已然有些飙发怒气,兀自娓娓而叙,“禀陛下,大约一月多前,臣做了一梦,极是奇特。其时,臣梦到了暌别多年的家师,自天际驾云而来,正欲相迎,仙师却微微摆手,笑而不语,随后衲袖一挥,空中陡然浮出八个金字来……”
“哦?是什么字?”
“四羽合天,日月易主。”
闻说“日月易主”,皇帝终于来了些兴致,身体往前倾了倾,目光凝聚。
“若只是寻常之梦,刘卿,应当也不会特意说与朕听了。”
“陛下明鉴,此梦是否真蕴藏天机,臣当时也并无把握。可就在三日之后,臣的同门师兄子阳子突然来访,闲谈之中提起恩师,臣才得知,原来他也做过此梦,就连这梦中八字,尽皆相同。”
“你们二人的师父,就是道仙三丰子、张全一张真人吧?”
“陛下所言确是。恩师以百岁之身,云游各地,缥缈仙踪。说来惭愧,臣与师兄虽拜其门下,但恩师所通所能,纵臣等二人相合,十尚不及其一;就连想面师父仙容,常常求而不可得,自臣被摒出门墙,更是如此……这次恩师特特入梦来告,以示天机,当不是巧合。”
“既然如此,为何刘卿等了一个多月,才告诉朕呢?”
“天机所示,非同小可。倘无确切凭据,臣亦不敢贸然惊动圣心。”
“那这一个多月,刘卿是有斩获了?”
“禀陛下,是日臣与元廷旧部相聊,得知一个传说:当年铁木真大军纵横攻伐,铁骑侵掠万国,获得财宝无数,当中太半在铁木真身后,陪葬其于地下;铁木真生前,皇后孛儿帖嫡生四子——术赤、窝阔台、察合台、拖雷皆觊觎汗位,彼此难于相服;铁木真病重之时,本想将财宝一分为四,分与诸子,但又忧心自己一旦归天,兄弟各有不平,届时反目相争,蒙古崩落,霸业倾垮;为此其重臣耶律楚材献策,不如打造四枚印信,分交四子保管。
“据传,这四枚印信分别由赤、碧、黄、青四色宝石所制,每一枚印纽都有一头展翅雄鹰,若四枚相合,则印文所示,便可知铁木真陵寝同秘宝所在。若日后子孙能各成功业则罢;可倘若帝国衰败,只要兄弟齐心,有这宝藏凭依,总可一图东山再起。”
众所知闻,蒙古境内的成吉思汗陵,只是一个衣冠冢。
铁木真不世枭雄,手上血债无数,仇家遍布四海,自然让不愿外人知道他到底葬于何处,免得死后尸身受辱。为此世间便平添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传说——
有说他死后神魂化为雄鹰,冲天而去,连同肉身一起带离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