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徐天晴这封信的意思，应该是在接到他信谕之前，纪纲就和她一起把事情给办好了。
他方之力……她究竟借了谁的力？人命关天，知道的人越多岂不越麻烦？若她是想趁机掣肘他的话，那也未免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知道她人在哪，正好让纪纲从旁监视。纪纲要是真如她所说，和她一起办完了差事，接得他令后，肯定会自己来信以报的。
翌日中午。
纪纲果然送来了信，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朱棣一振平展，一目便看清了主要内容——
“得沈兄匡助，事务已决。”
沈兄？这就是徐天晴所说的他方之力？可为什么丝毫未提徐天晴？莫非她也在江南，只是没有亲自出面，让这个姓沈的代劳？又或者……想到她女扮男装的嗜好，朱棣不禁出声询问一旁的道衍。
“大师，近日江南一带，有否出过一两个姓沈的风云人物？”
道衍思索片刻，道：“禀殿下，近日苏州似冒出一个名叫沈三的年轻人，是苏集商会的当家。苏集当年由沈万三所创，会属大小商户不下百家，商队往来大江南北，声势不小。不过自从沈万三举家被逐，也日渐式微。但就在二三个月前，这商会陡现中兴之势，一改颓唐，生意越做越好，据说靠的就是这个沈三的手段。有传说他出身云南，就是沈万三的后人，单名一个智字，也有人说他是皇太孙的人。以上种种，皆是苏州一带耳目线报，不能确实，如今沈三的身份尚在查探中。不过，这次朝鲜国商队被扣，苏集商会也有一支商队被波及，这点确凿无疑。”
云南，三个月前，呵……
他全都明白了。
……
“什么？石络放人了？”一团水墨毫无防备地摔在一展如屏的鹅溪绢上，浑圆深黑，恰似朱权此刻惊睁的双眼。
“禀殿下，确实如此。”
“什么理由？”
“说是误会，说那支商队是合法经营，证引、讫单、税单都齐全，而且并非来自朝鲜国，只因当时队里有朝鲜牙人，和官兵语言不通闹起争执，双方一时掰扯不清，才被先行扣押的。现在事情都已查明，石络便将他们安抚一番，就此放人了。”
“一派胡扯！”朱权扔开手中那支玉管笔，在黄花梨木案边焦躁地来回踱步，待头脑略微冷却下来，便驻足转身，语调平静而森凉，“是朱棣搞的鬼吗？”
“这……属下尚不清楚，还待那边查探。据说那石络古怪得很，就跟突然中了邪一样，一夜之间作风大变，雷霆般便了结了此案。简直叫人怀疑，是不是有神人给他托梦了……”许是自己都觉得结论实在荒诞，探使回话时微微低头，音量也轻了不少。
“哼！神人托梦……”朱权冷笑一声，“让他们务必盯紧石络的府邸，有任何线索，随时来报。”说罢不耐烦地扬了扬手。探使躬身一礼，亟退了出去。
这下可真真莫名其妙，原本只要再等个两天，待民间谣言更甚嚣尘上一些，就算石络畏首畏尾，他也能着人把这件事翻上台面，将朱棣一军；谁知石络竟不声不响把人放了，还给他们补齐手续，连底都给兜了！他白白导演一出好戏，居然就这么草草谢幕！
可气的是他还不能揪住石络的衣襟，质问朱棣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许了什么。心中的郁结可想而知。
原本认为，这就算够倒霉的了，可朱权万万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探使又来急报，说目前长春城内街市谣传，那支神秘的朝鲜国商队其实是为宁王夹带私货，还由泰宁卫精骑一路护送，被官府扣押后，宁王为推脱干净，恶人先告状，嫁祸给了燕王与白莲教……石大人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事情与燕王无关，糊里糊涂就把人放了，待到发现真相，作为人证物证的这支商队却不知天南地北到了哪里，多数应是在宁王庇护下潜逃回国了！
这可好！朱权本来还指望物议就算不如自己预期的那么鼎沸，多多少少能传进圣上耳朵里一点，哪怕和朱棣扯上些微关系，那这趟也不算白做工。可现在！
居然把他也牵连了进来，说得还半真半假有模有样，若皇上真要查办，泰宁卫那一屁股烂事，还不是一查一个准？到时候在御前百口莫辩的，就不是他那阴险狠辣的四皇兄，而是他自己了！
无奈之下，朱权只能让人在城内尽量多掀起点风浪，争取让舆论早点忘了这波，转个话头，但求事情能在传得更离谱前平息下来。
“至于那两个，让他们先回来，还是……”朱权沉吟思索。
当初打发阿赤烈和穆华伊二人下江南，他布置的任务十分简单——通风报信。叫克贡鲁台一众人知道石络已经派了人来，好让他们及时丢下商队抽身。
虽说只是带句话的事，然却非这二人去做不可。一则敲山震虎，让泰宁卫晓得，他已觉察了他们和北平那边的勾当，再不收敛，泰宁三卫之首的位子，朵颜、福余，谁都可以坐得；另一则，他们若不肯放弃快到嘴的肥肉，还想赖着等分晓，看到这两个人也不敢硬来——穆华伊舌灿莲花一说利害他们必然心惊，要跟阿赤烈动手更是自找苦吃。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周到考虑完全没必要，克贡鲁台都没等穆华伊说到第二句，一听宁王知道了此事以及官兵已在路上，忙不迭就带人快马跑了，生怕商队回头供出他们，半天也没敢在城内多留。
正因为得二人飞书报信，情况和他预想的一样，朱权才得以安心铺开自己的计划……
阿赤烈穆华伊这两人都是部落长的嫡生幺子，未来朵颜、福余二卫很可能会交到他们手里。经过在新城卫和大宁几次试探，朱权对此二人的脾性已然有所了解，自认安排得没有疏漏。
怎知道，最后二人不负所望，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期。虽说阿赤烈和穆华伊是蒙古人，朱权并不信任，但这二人合作起来确实堪用，或者——还是应该先把他们留在那边？
毕竟，前日接到的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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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