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了一路的人情,有什么收获?”
别馆内院主厢,俨然是又一座长春阁,两人照例进行公务问答。
不就借马给人骑了一小段嘛,算什么人情,也好意思拿来说。“殿下不是都听到了嘛~这张翰林是皇太孙的近臣,两人肯定一条心,对藩王防备总要重一些,哪有一见面就‘收获’的好事?起码现在大家说上了交情,又是当着皇上和太孙的面,以后便有来往,也不算私交。殿下不正因为这个缘故,才就着属下的话说,非要张翰林答应同路不可吗?”天晴道。
哼,小丫头看事倒算明白。
“今天那个大诰修订案,你觉得是什么意思?”朱棣又问。
还能什么意思?天晴心里翻了个白眼。“恐怕是想让王爷们都知道,如今大明掌管生杀大权的,已经是太孙殿下了。亲王们如果想长命百岁,可得悠着点~太孙殿下能放过你,自然也能要你的命。这天下,很快就由太孙说了算了。”
果然连她都这么想。不错,如此昭昭的用意,父皇居然还能纵容。搞不好那个什么张之焕出现,也是父皇提前授意好的,不然何必不早不晚,专门挑家宴时来请报?
朱棣冷笑一声。“哼……一群黄口小儿,还真以为能‘距诐行,承三圣’么!”
听到“群”这样的量词,天晴便明白他是将张之焕也包含进去了。人家一个打工的,老板让你做事,难道还能讨价还价?锅也背得太冤枉了点。
“咳咳~也不能都怪皇太孙,归根到底这肯定是皇上的意思咯!不然小小的安南使团来访,何至于需要这么多亲王来捧场呢?”
“你居然还记得啊。”朱棣横了她一眼,“五天后就是安南使团觐见的日子,之后本王也不能再久留京师。东西怎样找,有着落了吗?”
“哎~不是还有五天么?殿下不必这么急啦。”
想起她方才表现,还有同老十七那鬼鬼祟祟的一眼对视,朱棣气不打一处来:“找东西不行,找男人倒起劲得很!”
天晴本懒得跟他争辩,奈何心中正好也气,不知不觉就回了嘴:“殿下这么骂我,是不想我继续干了吗?”
“怎么,你还威胁起我了?”
“是殿下先威胁的我!这也罢了,又不是第一次,我也不计较了。可殿下,魏国公到底是您嫡亲的岳丈,殿下当众那么说,置他于何地?就算想离间徐府和太孙的关系,也不用这么狠绝,非得在皇上面前让他下不来台吧!”
“笑话!本王怎么做事,怎么对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
“真有趣!殿下大概忘了,这事还牵扯到我,不管动口还是动手,起码应该先和我打个招呼吧!”
“废话!要是你老老实实把你去过魏国公府的事说出来,本王何以行此下策?魏国公之所以被连累,还不是因为你每每擅自行动,都藏着包着,生怕本王知道么?”
天晴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实在很成问题,大家明明应该同舟共济,互帮互助才对,但现实却是,彼此之间谁也不信谁。
可她怪不了他,她的真实目的那么不可告人,她不得不全力隐掩。倘若朱棣像阿赤烈一样纯真好骗,事情就简单多了;可他偏偏敏锐得快成了精,她越是想瞒,他越是怀疑。如果继续像这样,一点底都不透给他,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殿下,并非我有意要欺骗。只是事关我家爹爹……他曾是魏国公同袍将士,也是征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却在北伐途中闯出大祸,慌张之下畏罪而逃,怎知魏国公不但不怪罪,还竭力为他收拾残局。我爹心中一直觉得亏欠公爷,时常感慨,我就想趁此机会拜见一下公爷,也算了却我爹一件憾事。但我爹毕竟僭越军法,是逃犯之身,按律当诛,公爷庇护于他,同样将遭重罚……我以为这事与寻宝无关,也不想家父遭祸,所以才没有告诉殿下。”
她辞气恳切,说的也有一大半是实话,朱棣却无法相信。毕竟看过那么多次她的表演,再逼真,都可能是假的。
“谁知道你又怀的什么鬼胎。你能老老实实,母猪都会上树。”他冷冷道。
“殿下大可安心,都是自家亲戚,我既有心保全国公爷,自然也会恭领钧命,努力保全殿下了。”
“什、自家亲戚?”朱棣感觉自己听错了,狐疑地重复一遍。
“嗯是啊!”天晴有意想和他拉近拉近关系,笑得格外和气,“我现在是皇上钦定的国公爷义女,那按辈分,殿下就是我的大姐夫呀~”说罢整衣肃容,敛衽礼道,“姐夫大人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刚刚席间喝过的酒味突然上涌,朱棣感觉自己要吐了。
“少来恶心我,滚——”
这厚脸皮的臭丫头,居然还敢和他攀亲?!
两条街开外,正是宁王下榻的馆院。应该安歇就寝的时分,朱权却不在房中。此刻他正在与馆院一墙之隔的官牙货栈里,面前站着接令刚刚赶到京城的两人。
朝鲜国商队风波甫平,朱权委实很想听听他们在各处的见闻。哪知穆华伊一通喋喋不休的汇报下来,除了密信里早已说过的内容,尽是些无关痛痒的杂事。
朱权略感失望,闭目抬指揉了揉眉间,舒缓一下因近日烦忧而倍感疲劳的心神。睁开时,阿赤烈那张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的脸却恰恰映入了眼帘。
“阿赤烈,你怎么一脸愁容?”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