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说这个!”常遇春突然爆炸了般不捺,“我问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怀疑你什么?”
爹是担心她遮盖不好会穿帮呀……“没有,他挺喜欢我的,还经常夸我来着。这次莫名其妙成了魏国公爷义女,也是拜他钦点的。”
“喜欢什么……”常遇春苦笑一声背转了脸,“那个人多疑自用,喜怒无常,今天运气好能被你瞒过去,明日可就未必了!”
“那也不至于吧,我一个乡下丫头,又碍不到他的江山,他与我有什么好为难的?况且皇帝已经老了倦了,心也软了,对人也不像当初那样防备了。”想到暮年老皇膝下子孙离心至此,大半要归因于他父爱如山,对他们切切不疑,天晴半是图爹老怀安心,半是慨叹将来欲来。
“不防备的人是你!”常遇春目光掷射如电,震得天晴心头金崩玉断,咔擦一脆,“他是会心软,但只对他自己骨肉,绝不会对你这种外人!便是今天宠你护你,他日有一点不顺心意,等着你的就是死路一条,连带家人性命不保、男奴女娼!所谓伴君如同伴虎,你懂不懂?”
她当然懂,更懂爹一片苦心,皆是怨她仗着胆大运奇,不管不顾跳进火海,想趁火星子还没烧旺前把她拉出来。但她……现在抽身不得呀!
“哎呀~爹——”天晴蓄意把尾音拖得又软又长,“我现在是跟着燕王,又不是跟着皇帝。这次燕王述过了职,接下来三年都不会进京,更别提我了。皇帝日理万机,哪还有空想起千里之外的我呀?不碍事不碍事~”
常遇春看她一副不愿悔改的意思,避重就轻,又要施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滥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此时,一个潜藏良久的隐忧突然冒冒失失浮了出来,他的脸色不禁由白转红:“你跟燕王,确实没……没什么吧?”她刚才哭得那么伤心,搞不好……
“什么没什么?”天晴本来还不明所以,直到见他脸上的窘色涨得快要溢出下巴,终于幡然领悟,忍不住失笑,“爹呀,你想什么呢?你都看到桌子板了,我和殿下从来井水河水两不犯,你净操这没用的心!”
常遇春闻言,心里松松定了定,只要她没脑袋发昏真把他当相公,就还来得及。“爹知道,以防万一,随口问问而已。”
“自相矛盾,以防万一和随口问问怎能放一起说?”天晴暗自好笑,却也不想戳破了他。“我就是替殿下跑腿办事的小兵一只,办得成自有奖赏,办不成呢,我也有法子全身而退。我可是爹独一无二机灵无双的宝贝女儿~哪次让自己吃过亏了?放心啦爹~”
见她又嗲嗲状要上来耍赖,常遇春立刻抬手推开了她:“胡闹,你哪次让我放过心?既然你们确实没事,那便好办。由我去跟燕王说,他要你做的事你力不能及,求他不要怪罪于你。这月内爹便带你离了这卢家村。到了别处,你可得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嫁个人,再别出外惹祸了!”毕竟他在朱棣面前还有些老脸,加上天晴到底救过他,他总不至于赶尽杀绝。
哎……要不是他特意试探,得知朱棣来元宝山前曾同心腹交代过,他早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天晴登时急了:“爹你胡想什么呢!这燕王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别说我是他假老婆,就真是他老婆,惹火了他,别说我们父女二人了,就是这卢家村一众老小的头,可都要齐刷刷给砍掉了!”
“燕王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等你我真走了,他就算杀光全村人又有什么好处?你也说了,你一个乡下丫头,对他又能有多大用场?你刚刚不是还吵着要走吗?那安心跟爹走就是了,爹还能害你不成!”这些天他覆去翻来想过几遍。虽说燕王口口声声要天晴帮忙,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就凭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能耐,弄得出什么名堂?难道还能搞两头狼,奔进宫去把皇太孙咬死吗?
明知爹说的都是实话,但天晴此时的绵绵心丝早已系在了张之焕身上。这么一走,金匣羽印的事势必功亏一篑,士聪要怎么办?退一步,就算她力排千难靠自己找到四个印信,救了士聪再回来,到时当了皇帝的朱棣能放过曾经跟他作对的张之焕,任由他们带着宝藏去过逍遥自在小日子么?
不!可!能!
怎么想,爹的要求她都不能答应!
“女儿自有女儿的打算,刚才我那么闹,也是为了早点替殿下把正事办了。在事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天晴不管常遇春有多强硬,叉手斩钉截铁撂了话。
“你!”常遇春气得胡子都要被吹翻。这丫头虽然从来任性妄为,但也绝不至于这么不孝,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居然还来忤逆。忽而,大海的“女生外向”风驰电闪而过,让他又惊又疑,忍不住问——“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人了?你要办的事,就是为了那个人,对不对?”
天晴不料一向大大咧咧的爹这次这么精明,脸刷地一红。都不消回答,常遇春便清楚了内情,狠狠点头:“好啊,果然是长大了!为了外头的野小子,连爹都不要了!”但现在不是吃这个闲醋的时候,他强自压了压火头,接着问,“那小子叫什么,干什么的,人品如何?”
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天晴索性把心一横,仰声答道:“他名叫张之焕,是上届殿试的传胪,如今翰林院的侍读,长得好,人品更好。女儿和他互相喜欢,已经订过终身了。爹,女儿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会嫁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开,常遇春差点没晕过去!这丫头小处聪明,大事怎么能这么糊涂?!急道:“你是长了个猪脑子么?翰林侍读,那就是天子近臣!你现今什么身份,你们俩凭什么订终身?!”
“我又不会做一辈子的藩王小老婆,就现在也是冒牌的,这个之焕也知道。”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大嘴一张跟人说了!“他知道!知道又怎么样?人家寒窗十年,刚刚有点眉目,你是王母的女儿还是玉皇的外甥?人家凭什么大好前程扔屎坑,放着能帮他升官发财的良缘不要,跟你一个乡下丫头瞎混?!”
这个问题很严肃,天晴和之焕都认真想过解决之道,不料却在此时此地,被自己老爹看轻看扁,还跟屎尿相提并论,心里的郁闷不可名状。正赌着气,常遇春那边又没头没脑抛来一句:“这事,他知道么?”
天晴一愣,下意识接口:“谁?”
“还有谁?当然是燕王!”
天晴心里虚飘,含混道:“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大概是知道吧。”
常遇春闻言一怔,接而脸上暗红翻涌,挥出劈山一掌,差点没把天晴拍翻过去。
“哎哟!好端端打我干嘛啊!还当着娘的面,用说的不行吗?”
“你还敢叫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背夫偷汉,也不知道小心点!这么大顶绿帽子扣下来,换哪个男人能忍啊?!”就连救命的恩情,也要勾销了!怪道一说起天晴,朱棣的态度就那么古怪……
常遇春越想越冷汗涟涟,也不顾她在那边睁圆了眼嚷嚷“哇爹你那么大个屎盆子我可没法接啊!除了那个汉前三个字哪个都不对啊”之类的废话,破口骂道:“你懂个屁!面子里子本来就是两回事,对他这种人尤甚!你啊你,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出去,说什么游医修行,这一年除了坑蒙拐骗闯祸,你还长进什么了?总之你这次非得依我不可。你若答应,咱们就好好走,不答应,我就打断了你两条腿,捆着走!你还要作要闹,权等我死了再说!”
天晴未成想最后是这种结果,失望同愤怒一齐上涌。想起那天的常府看到的情景,她更加来气:“是了!反正我就懂个屁,做什么都是屁,你都看不过眼!管不着你的宝贝儿孙,就来打我解恨!”
“混账!你也是我女儿,我还管不了了?!”
“我又不是你生的!”
这句话像一柄将将开刃的剑,直捅进常遇春的心窝——这丫头这点简直和她娘一模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哪里还看得出是前两天还口口声声要让他享清福的那个小乖乖!
常遇春勃然大怒:“你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养的!我要管教你,就是你娘在,也不敢说个不字!你再回嘴,是不是要跟我断绝干系?”
“断就断,反正你还有儿子孙子加外孙,也不稀罕一个我!”
他简直想提起青锋剑来削她!
这场对话最终弄得不欢而散。到了后半夜,村里众人瞅着回来的父女俩气氛不对,眼色递来递去,直到大海小融都纷纷摇头,示意不要多提才罢了。
常遇春是爆竹脾气,天晴也向来不忍气吞声。从小到大十六年,吵吵闹闹简直家常便饭,雪绵在的时候雪绵劝,雪绵不在了邻居劝。然而父女两个都是性情中人,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便好像都失了忆,你提醒我干活,我招呼你吃饭,气氛融洽到让昨天劝架的左邻右里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几次三番,任由他们家里鸡犬翻天,大家只当是在唱戏,除非恰好在场,否则连热闹都懒得看一看了。
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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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情况明显不一样!喜欢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