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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ve gotta get up and try(你得振作一试)(1 / 2)

别馆内院西厢。

琉璃盏中灯火如豆,花姣就着光亮拿出一个寸许长的小青釉瓷瓶,拔开塞子倾倒,两粒朱砂般的小丸落在掌中。她看得皱了皱眉,倒回一粒,留下的一粒含在舌下,手中反复转着小半杯清水,坐在桌边托腮发呆,似正等着什么。

忽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花姣慌忙举杯一口饮尽,将小丸咽了下去。微光中天晴肿成核桃的双眼渐渐移近,花姣心里一瞬了然。

“脸上这是什么?”她虚摸了摸天晴左脸颊的一道红痕,关切道。

“从墙头跳进来的时候没看……被树枝刮着了。”天晴跌坐到桌前,脸半埋在臂弯里,说得含含糊糊。

花姣心里通透,何大侠做惯夜盗,怎会这么不小心?必是因为那时候眼里有泪水。可她这么失魂落魄的……

“回来没被人发现吧?”她问。

“没有……”天晴声音轻轻,小猫崽一样呜咽。或许有吧,但她不在乎了。

花姣暗暗叹口气,自宜陶壶里给她倒了杯茶水。

“要是这样就不信你,那他也不值得你挂念。”

“嗯……不挂念。”嘴上这么说,眼泪还是扑簌簌流了下来。天晴把脸整个藏在交叉的小臂里,像只鸵鸟一样。

嘴硬心软……

见她这样,花姣改了路子,安抚一样轻拍着她的背:“真挂念也没法子。如今你们都在气头上,话赶话是说不到一起的。不妨再等几天,待彼此冷静下来,很多事情自己就能想明白了。有道是,凉菜不能热吃啊……”

“不用等,我都想明白了,情情爱爱靠不住,还是钱实在。明天开始,我什么都不管,专心找宝藏!”

花姣看她抬头间说得坚决刚毅,脸上却兀自挂着泪痕,好笑道:“自然。老话是怎么说的?易求有情郎,难得无价宝。当然是找宝藏更重要了。”

天晴明知她故意逗笑,却回应不动,又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趴回桌上。

……

是夜天晴断断续续止了哭,花姣又是找冰块又是做茶包,借着她恢复神速的好体质,到天亮终于帮她把两只水泡眼消了肿,脸上的划痕也只靠一层敷粉就淡得近似若无,自己倒被折腾得疲累不堪。

托花姣的福,天晴第二天也浑若无事面了圣,从头到脚都恢复了皇帝所说的“活络”状态,接着又去永和宫探望了杨妃。这次她醒着,虽恹恹还有些病容,不过依然热情接待了天晴,显然宫人已经把话带到了。

杨妃娘娘再三感谢她的关心,见这个美妇人感动得眼中微湿漉漉,天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毕竟“有所图”,连忙真心安慰了几句。想再进一步为她探看病况,她却红着脸推辞无事。

天晴不能勉强,只好作罢,又说了小会儿子话,便请她好好休息,自己往太医院去。

张之焕果然不在,倒是谈礼昨日翻看了天晴做给他的笔记,灵光一现,关于雷火针的研究又新有心得,能这么快再遇她分享切磋,大感高兴。

两人正说着话,魏国公府的卫官拿着徐增寿的腰牌匆匆来报,说今早府里小少爷突然发起高烧,府医又是冷敷又是喂药的,都不见热度降下,国公爷已急得不行了,请太医院快派人去看看。

天晴离京后的隔日,徐府三少奶奶庄氏就发动了,生下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儿子,祖父替他取名为“景昌”。上次天晴去国公府为义父针疗时,曾抱过小景昌,给了块福禄寿全长命锁,说了几句“长大成材,保家卫国,前程似锦,大展宏图”的吉祥话,竟然引得他笑个不停,一张小脸乐得开花似的,众人见之无不赞叹他们姑侄俩有缘分。如今听到这个小侄儿生病了,天晴自是担心难耐,非要和谈礼一起去。

“怎么没见着三哥呢?他当值出不来吗?”太医院谈院判亲至国公府,天晴当然不好代庖,和妙琳一起守在梢间,边等消息边问。

“哎~他前天得的令,今天一早便领兵南下去剿倭寇啦。偏偏临出发前,昌儿发起烧来,三嫂怕他担心,一直说小孩子哪个没有头疼脑热,不能误了吉时,愣是把三哥给送走了。可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昌儿越烧越烫,三嫂哪里还忍得住啊,急得直流眼泪的……”妙琳叹息道。

……

出发两天,徐增寿带领的虎贲卫二百数十精骑兵一路驱驰,已出京直隶到了湖州。当夜扎营凤凰山下,想到家里的老婆儿子,徐增寿辗转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听说小儿高热,很凶险的,弄不好就变成了傻子,就是送命都可能……”徐增寿第一次当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此时自是忐忑难安,悬心不下。

“扑噜噜噜——”突然听得一阵怪响,夜巡的士兵立刻鸣哨示警。行军时所有人休息都是和衣枕戈,听到可能敌袭,包括主将徐增寿在内,马上持兵出帐。

“方才是什么声音?”徐增寿听着依稀有些耳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只能问身边的副官、虎贲右卫指挥同知熊瑞。

“报都督,似乎是……一群夜枭。”熊瑞也是刚刚从哨岗和巡逻那里问到的情况,回答得有些尴尬。

“鸟?那就是误警了。”徐增寿倒没有很在意,行军在外,本来就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便是十次误警,也强过一次漏报。回头看了眼帐里沙钟,他道,“快到丑正了,提前轮换巡卫,各哨继续戒备,不可松懈。换下的人抓紧休息,明日寅六便要拔营,急行一整天,能睡的时间不多了。”熊瑞即刻接令,转身布置了下去。

徐增寿被那么一闹,更没了睡意,在帐中走了两步,忽然发现有个小兵悄么声地跟了进来,但只规规矩矩立在帐门旁,不说话也不上前。

“不可能是细作,不然这般无声无息,我早被他刺死了。可,怎么好像没见过他?”徐增寿心里下了判定,站在原地昂首问道:“你是哪一旗的,还有何事呈报本将?”

“标下哪一旗都不属,但确有要事呈报。”小兵抬起了头,帽盔下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经太医院谈院判照看,景昌小少爷已经退烧,如今已可以正常吃睡了,都督不必挂心。”

“你……天晴?!”徐增寿又惊又喜,开心之后,立时就想起大哥的叮嘱来,不禁有些慌乱,“刚才的声音是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帮忙剿贼呀。早点剿完,你不是就能早点回去见老婆孩子了么。”天晴借着帐门的遮挡,朝外看了看,“你是这次大将,副将就是刚才那个熊大人?军师谁呀?”

“不过百来个倭寇,我出马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再加个熊瑞,哪还用得着什么军师?”见天晴特地来报讯只为让他安心,现在还要帮他剿海贼,徐增寿又开始觉得大哥的小心之谈有点无稽了,此刻感动之外,微觉好笑。

“哦……”天晴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振作了起来,“反正现在我来了,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元末明初,日本诸侯割据,在内战中败北的封建主无处施力,就组织武士、浪人到中国沿海进行武装走私和抢掠骚扰。此时日本常有贼寇来骚扰沿海的山东、浙江、福建等地,烧杀抢掠,掳劫人民,无恶不作。盖因如此,洪武年间,为防范沿海残元军阀余党联结海盗滋扰,皇帝下令实施自元朝开始的海禁政策,禁止国人赴海外经商,也限制外国商人私自到中国贸易。

然而官越禁,利越丰,有明一代,中国东南沿海不乏从事走私的商人和渔民、盐民,诱人的利益甚至让一些名落孙山的落魄书生、被罢职黜免的官吏同流合污。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的倭患尚未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时不时的骚扰,已足够让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加之倭寇们往往神出鬼没,有时抢一把就跑,有时抢完还会找座山里躲起来,等风头过了继续抢,委实让人头疼不已。这次浙江都司辖内就来了这么一群倭寇,集结在宁波府四明山,人数上百,借着地利扎营结寨。浙江都司总兵左廉几次清剿不力,消息传到京中,皇帝暴怒之下连骂“废物”,直接将他革职查办,命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增寿即刻启程,肃清四明山倭患。

剿倭寇这件事,徐增寿跟着大哥做过,有些经验,不觉得需要帮,听到天晴的提议,颇有些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会武艺,可动刀动枪的事,还是男人来做吧!你出来玩是不打紧的,但现在已经有了王次妃的诰命,万一伤着碰着了,要怎么解释好?不如早些回去……”

“那我就扮个亲兵,看你冲锋陷阵好了。”天晴也是不纠结的人,很快换了条路子。

“你让我封你个将军,我也有心无力啊。”徐增寿干干笑了一下,“可亲兵就是负责主将安全的,你要在旁边光看,也不成话吧?”

“这算啥问题。”天晴眨了眨眼,“难道你真要冲锋陷阵?主将不就是在后面压阵,指挥全场大局的嘛?”

“战场上的事,哪有‘不是就是’的?自然有需要我冲杀在前的时候啊。”徐增寿话甫说完,不由暗慨,平日里常见她奇谈怪论,偶尔还语出惊人,显得见识非凡的样子,可一说到带兵打仗,果然还是想当然的全没概念。

到底是个女人呀……

小小的嫌弃过后,赶又赶不走,该安置当然还得安置,天晴就这么成了徐增寿的亲兵。他像过去的阿赤烈一样,在自己主帐旁专门搭了间小帐给她,对于众属下“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质疑,脸不红心不跳地宣称“是我妻弟,来给我送信报家里平安的,既然到了顺便跟我去长长见识”,让天晴油然而生“撒谎这么溜其实我们是失散的亲兄妹吧”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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