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2 / 2)

是太孙要毒死朱棣?

不可能……他有没有这想法先不论,绝不可能当众下手这么蠢。毕竟只要朱棣在这宫中出事,他就是第一嫌疑人,这不是一两个时辰的间隔能够推脱得过的。若说是马心蕙,便是她再恨燕王府,也没理由这样坑自己的丈夫。

那是有谁要借太孙的手,除掉朱棣吗?

不,也不会。他毕竟是封国有年的亲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儿子之一,这样在宫里中毒暴毙,非同小可。皇帝绝不可能善了,势必会彻查到底,弄得腥风血雨。除了陈善,连彭莹玉都不会这么做的……

“陈善?!”

天晴心中大震——

他能挑唆章大妹行刺,或许也有在宫中下毒的方法?可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对皇帝下毒,而要杀他一个甚至都不是储君的儿子呢?难道……

天晴惊怔。

她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该被毒死的不是朱棣,是她!

一个蛮部苗女、小小次妃,皇帝虽然看着是挺喜欢,却也不可能为她的死大动干戈。所以,当时朱棣才亲手把茶盏递给了她……

“还好有你在,否则,我可要稀里糊涂一蹬腿了!”天晴正飞快地思考,徐增寿突然插道。天晴抬起头,但见他一脸的郑重感激。

天晴心叹,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啊……还害你白白被雷劈了好几下。

“再休息一下吧,身体里毒素还没清呢……”天晴轻拍了拍徐增寿的背,想扶他躺下。

“毒素?真是下毒?”徐增寿吓得僵住,诧异张大了嘴,“谁会要毒死我?!”

天晴立刻摆摆手:“是我说的不好,你别乱想,吃坏了东西,也是肠子里的毒啊。我去跟谈院判说一说,为你开的清毒补益方,你要照着连服七日,不能断,可别忘啦!”

“吃坏了东西,要服七天的药?”徐增寿睁大眼睛。从小到大,他服的药,就从来没超两天的!难道真是什么剧毒??

“以防万一嘛,毕竟这次你可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呀。”天晴宽解道。

“哦,也对也对……”徐增寿见她语重心长,也只得点点头了,胸中余悸尚自难平,“天晴我跟你说,当时我好像真看见自己这辈子在眼前一晃而过……”

……

回别馆的车上,天晴坐在下角,看朱棣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心里翻来覆去——

这么理直气壮,一点不见心虚的样子,应该不是他下的毒吧?否则不怕她报复么?

再说,他有什么动机杀她呢?别说不可能,哪怕他已通过别的途径拿到了宝藏,也没有在皇宫里当着太孙一群人的面杀她的理由啊!

太孙……

他是想栽赃朱允炆马心蕙夫妇?!

天晴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他对徐三郎的景况才问也不问——只因他早就清清楚楚,事情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真相看似已铁板钉钉,可隐隐地,天晴又觉得有可疑。

“殿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对面反应的些微变化中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团黄茶里的毒,不是您派人下的,对不对?”

朱棣眉端一挑,如同忽然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音,睁开眼看向她。

为了这个女人,他曾想过放弃苦心经营至今的一切;

为了这个女人,他甚至愿从万众景仰的传奇沦落为茶余饭后的笑话;

为了这个女人,他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所作所为连自己都鄙薄到不齿,仅仅为抓住那一丝几不存在的可能……

而现在,她居然怀疑——

自己要毒死她!

我和你,究竟是谁对谁下了毒?

他真想放声大笑,笑她的愚蠢,更笑自己的悲哀。而他终于没有这样做,只不动声色地按捺住滔天心澜,带着一丝嘲讽问她——

“呵……凭什么不是?”

天晴似乎被他的话震到,但目光只黯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往昔的明亮皓曜。

“凭直觉。我觉得殿下不会这么做的,毕竟经过这么多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朋友?

你的朋友多少?成千?还是上万?

谁稀罕!

“徐天晴,你未免高估自己。本王与你,从来不是朋友。”他打断她时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凉淡如水。天晴心里则似寒风过境,顷刻间冷彻下来。

车驾恰时停住。门板外传来马三保的声音。

“殿下、娘娘,到了。”

“但,你记着——如果本王想要你的命,你绝无可能活到今天。”他只轻轻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天晴胸腔里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苦涩。她拢了拢周衣,随之下了车。初春夜雨后尚带些凄冷的气流漫然卷过,天晴忍不住抱臂哆嗦了一下。

此时,徐增寿已被送回国公府。见他无甚大碍,朱允炆总算放下了心,不过隐隐约约,却也觉得事情来得古怪,徐天晴那套什么雷公电母的说辞,他自然不信。

果然,这么想的,并不止他一个。

“听说徐三郎领宴前,曾经喝过一杯茶,原是天晴的,再原来,是老四的。”乾清宫偏殿里,唯有爷孙两人。皇帝也不拐弯,当即把话说开。

“徐三郎用过的酒菜每样都经过细查,毫无问题;况且若是在宴席上动的手脚,那其他人不可能个个无事——为此孙儿也怀疑那杯茶有古怪,已着人把奉茶备膳的一干内监宫女统统扣起,严刑逼问。可他们个个喊冤,说什么都不知道。皇爷爷也听到陈尚宫方才所说了,当时所用的茶料茶具杯盏都已一一核过,全都验不出毒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有心下毒,必思灭迹,还会等着人来验么?”

朱允炆心凉如冰:“皇爷爷……莫非疑心是孙儿?孙儿就是天打雷劈,也绝不会残害自家骨肉的啊皇爷爷!”

皇帝不由有气:“好了!待得他日,你成了一国之君万乘之尊,难道也动辄这么哭哭啼啼,赌咒发誓么?成个什么样子!”

朱允炆以袖抹泪,此时只能强忍抽泣,那模样全如小时候一般,看得皇帝不由心软。“……傻小子,你怎样的性情,朕怎会不知?”言下之意,如何能疑心你下毒。

朱允炆仍自哽咽,垂首默然不语。

“骨肉不可相残……他们与你是自家骨肉,于有些人却不是。偏偏这些外人的话,你还特别爱听了。”

“皇爷爷是说……蕙娘?”朱允炆立刻明白了他意思,急忙辩解,“蕙娘心思单纯,绝做不出这种毒辣事来的!”

“哼~她是不是常同你说,藩王擅地自雄,个个居心叵测,其中以你四叔第一。当及早平藩,以绝后患。你还道——她心思单纯?”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朱允炆后背陡然冒汗,只觉得东宫那些内监宫女都有可疑,难保真是他们在茶中动了手脚,跟朱棣演的一出苦肉计!“蕙娘虽见事糊涂了些,却是一心一意在为孙儿着想,还求皇爷爷莫怪她!”

“一心一意为你?呵——难说。当初马全和苏集的事,朕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这马氏却反咬一口,说什么沈三、苏集都与白莲教勾结,还都是你四叔的授意,简直一派胡言!”皇帝听庆阳提过,马心蕙时而会言辞针对天晴,私下里待她很不客气。这样信口雌黄,自然也是嫉妒天晴圣眷深隆,自己疼爱她多些了。“那马全看着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怎么能生出如此刻薄恶毒的女儿?难道,之前全是装的不成。”

最后两句他声调不高,行状更似在自言自语,语意却尖锐深重。朱允炆听得大惊:“都怪孙儿思虑不周,之前出言轻率了,皇爷爷息怒!”

见他一脸忧忡,皇帝皱眉:“你怕什么。马氏身怀皇嗣,行止又无过失,朕还能下旨废了她的位子么?”他停了一停,沉声道,“只是前路漫漫,坦途险阻,纳谏自然必要,主意还是得自己拿定,不可听风就是雨。那种妇人的闲言碎语,更加听不得。允炆,祖父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着!”

“皇爷爷放心……孙儿记住了。”

看到孙子抿唇用力点头的样子,皇帝心中一叹——

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听任他喜好,自己替他选一个合适的妻子。可惜天晴是个孤女,没有姊妹,不然的话……

金陵外城自是不知道皇闱里的惊情风波,大街小巷、茶寮酒肆里都是太太平平热热闹闹的春日盛景。一酒楼大堂里坐满了刚刚踏春而归的食客,恣意聊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更掩得楼上雅间里原就不大的对话声岑寂若无。

“……咱家就怕那位娘娘闹出古怪,所以特地嘱咐小的们,事先把引药藏在袖中。那药粉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就算她换了杯盏,要趁机下进茶里也不是难事。谁知刚得了手,却被那徐三郎抢了去。本来服了这药,只要不喝那加了料的归耆鲫鱼汤,也不会如何,可太孙殿下却非要徐三郎去领宴!小的们既不能劝,又不能拦,就只能、只能……”

“只能等着他毒发了。”道衍漠漠接道。

“都怪咱家办事不力,望大师恕罪!”陶逢连连揖手。这道衍是燕王爷的心腹,几乎每年都要至京城天界寺挂单数月,与住持溥洽禅师究研佛理,这次也随着燕王一同进了京。能做到大内左少监的位子,陶逢脑筋当然不笨,虽不清楚端地,但对燕王府的观风自保之意何尝不知?燕王又素来对他们大方豪气,但有所需,那他老陶是必要给行方便的。这次道衍大师亲自开口,请他设计除掉苗女徐氏,老实讲,他很吃了一惊,但既然是燕王爷的意思,那总是得要照做的。

反正区区一王次妃罢了,又是个夷女,皇上再疼再宠,能越过自己亲儿子去?

道衍心中却叹,要徐天晴真是个区区夷女,那倒好了!

他早就听闻了事情始末。当初他一念之仁,未要了她的性命,以为只要这个横生变数知难而退,自会一切如常,谁料——却致成今日局面。

本想借这次殿下进京的机会,除去那妖女,令各人复归正位,再以徐天晴的死削减皇帝对东宫的宠信,这小丫头却如有神助得匪夷所思……好在她救下了徐三郎一条性命,否则便弄巧成拙了,一旦徐三郎因燕王殿下身死,不论什么缘故,徐家势必要与殿下反目成仇,则殿下大业危殆矣!

莫非,真的是天意使然么?

※※※※※※※※※※※※※※※※※※※※

这两章是不是都挺多的?(狗头)喜欢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最新小说: 皇上,咸鱼娘娘她不想出冷宫 农娇有福 春满京华 前世惨死!重生嫁傻王夺你江山 搬空侯府后,揣着孕肚去逃荒 与闺穿 云烟红妆 妖孽王爷盛宠之萌妃闹翻天 妻主请饶命 天子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