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小卒立刻应命,跟着天晴一齐飞冲上坡入林。
“阿礼?”天晴匆忙中看了那小卒一眼,心中突异,“你是任礼?”
“是。娘娘竟还记得我?两年前腊八节在庆寿寺,小人对娘娘不住了!”
他的嗓音都变了。两年……没想到他已在张玉手下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了。
“我不用你保护,我往西南,你往东南向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来追你,待到安全处,你与张将军徐三哥他们会合,再来接应我。”
“不成!张将军嘱咐过,务必要步步跟紧娘娘。”
天晴暗骂一声……张玉这愚忠蠢货,真太不会变通了!难道这时候她还能耍什么花样?这群人还能是她叫来的?怕她又倒戈跟皇帝联手了?“那好吧。我们这下应该能引开不少追兵。哪怕只带国公府的家将,徐三哥那边也不少于三百人,世子他们总该安全了。”至于她自己,被抓只是时间问题,只能再想办法逃了。
哎……现在还要饶上一个任礼!
小半时辰后。
“皇嫂,世子侄儿他们已走远了,有亲舅舅护送,皇嫂不必担心。不想皮肉受苦的,就合作一点吧!”朱橞追得气喘吁吁,虽然恨怒填膺,可为了宝藏,也只能先不急跟她算这笔账了。
他能赶来,必定已经甩开了徐三哥他们。天晴望了眼周围,这里是一处下坡背阴山壁,面前一片断头崖。前方无路,后有追兵,两面石壁遮挡,除非她也放个信号弹,否则徐三哥和张玉他们应该很难找得到她。当即唿哨一声。上百群鸟鸣叫着自山林中劲飞掠空。朱橞立刻示意从属下马包围而上。五六十人将她团团围在了垓心,周身被箭头枪矛指了个遍,连转个身抬个手都困难。
朱橞一声令下,两柄长剑立时剪刀似地架在了天晴左右肩膀。“要敢再发一下怪声,可别怪刀剑无眼呐小皇嫂~”
天晴笑了一笑,大大方方就扔了手中刀。跟着一起的任礼也无法,被戳点着缴了械。
恰此时,远远又有奔马之声传来。朱橞大讶,他明明已经甩开了徐增寿他们,让人分头逃散,好转移视线。以徐增寿的人马,只能分股追索,且应该都离此地有不短距离。可如今听这声势,来人却绝不少于三百。就算徐天晴刚才借鸟群发了信号,徐增寿怎么能这么快集合部队赶过来?
罢了,一不做二不休!朱橞心念电转,一把扯下天晴的麻布盖头,将她捆手蒙嘴,吩咐了手下两句。手下那冒牌头领便将天晴带上了高丘,长刀架在她的喉头。达达马蹄果然愈趋愈近,为首带队的青年一身劲装,骑跨一匹黑云大马,见到他们二人,当即命大队勒马而停。
“这一个,乃是燕王府的王次妃。要想保她性命的,还请英雄带队退避三舍。等兄弟大伙儿离去后,自会把她放还!”冒牌头领冲着来人纵声道。
“拉一个蒙了半张脸的妇人就说是燕王次妃,阁下怎么不说自己就是燕王呢?”那黑马上的骑士笑道。
“她真的是王次妃果娘娘,就是徐娘娘!绝不会有错的!”被另一人押着的任礼在旁叫喊。
“张之焕?!”天晴却一瞬木愣——他怎么会来这里?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黑马上的张之焕仿佛并没看到她,垂目向着任礼道。
“我名叫任礼,乃燕王府府卫木三队旗军。”
“礼部右侍郎张之焕,幸会。可惜本官先前并不认识任小兄弟,不可轻信所言,请见谅。”
冒牌头领无奈,只得对着天晴耳语:“告诉他你是谁,敢说一句废话,立刻要了你的命!”便扯下了她的封口蒙布。
天晴呸呸吐出嘴里的麻线,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张侍郎张大人,我确是燕王府果氏,魏国公爷义女。先帝在世时,有一日在国公府,大人带了一幅赵希远的画作,请义父同几位义兄一起评鉴,当时我也在场的,大人可还记得么?”
张之焕眉峰一扬,当即点头:“果然是王次妃娘娘。”朗声又道:“圣上下旨护送燕王次妃与三位王子回国,如何王次妃却在这里被谷王殿下截留?想来当中必有内情,还请殿下出面解释一二!”
朱橞一听愕然。手下也面面相觑,都开始嘀咕起来。
这张之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皇帝特地派他来,是早料到了自己这次动作?从什么时候开始??朱橞越想越惊,一时心头悚然。
“谷王殿下,莫非想派这几位府中勇士,真刀真枪同羽林卫较量一场么?”张之焕又扬声问道。
朱橞到底也曾是战场拼杀的悍将,勉力镇定下来,眼色冷了冷,吸了口气,便大步走出。“原来是张大人率领的羽林卫,是小王误会了。还望大人代请圣上见谅!”
“张大人请一定禀明圣上——谷王假以白莲妖教之名,妄图劫持三位王子,逼迫燕王爷就范,借兵助他举逆谋反。我已说了,王爷如今重病不支,连下床都困难,如何借兵?谷王却说,‘只要有了世子侄儿几个,北平都司兵权都能任我调用,那也是一样的~’”天晴学着朱橞的口气说话,句句抑扬顿挫。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说过这种话?张大人,不可信这妖妇!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计!”朱橞一把捏住了天晴肩膀,厉声驳斥。
“那请殿下解释一下,打着白莲妖教的旗号,又抓三位王子又抓我,到底是什么图谋?”天晴侧身甩脱了他的手,睨然看着他。
“你!”此刻朱橞悔得肠子都青,早知道在宣府时还顾虑什么,就该直接杀了这女人!
“事实究竟如何,圣上自有裁断。还请谷王殿下先放了王次妃和从人吧。”张之焕道。
事已至此,朱橞不甘地瞪了天晴一眼,最终抬手示意手下放人。天晴和任礼被松了绑缚,一步一步走到了张之焕的队列。朱橞见状,道:“张大人,小王确有内情,要向张大人说明。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林佥事、韦千户,尔等各率百人队,负责将王次妃护送至徐增寿徐都督处,与三位王子会和,共往北平府。接下来三十里一驿,务必站站回报,力保几位王子周全。”
就这么放了她?朱橞大急,失声叫道:“不可啊!张大人!”
“圣旨如此,还请殿下遵照。”张之焕平平回话,向手下递了眼色。
立刻有人牵了备马上前。天晴顺从地骑上那匹黄鬃马,被众人如簇拥般和任礼一起往下山道走去。
她回头,远远见张之焕伫马站定。日色就着山壁投下巨大光影,将他们隔开为泾渭分明的两域。
黑与白,仿佛平行世界般永无交融。
她答答行走在晦暗的阴翳中,感到自己的胸腔有声音在蠢动,想说一句“谢谢”,却开不了口。唇齿如同被某种细密的咒语封住,她不知道如何解除。很幸运,张之焕似乎并不在意,微微冲她点了下头,便调马转身,再不回顾,俨然公事公办的姿态,心中想的是——
皇上最看重便是清名皓誉。此番大张旗鼓旁敲侧击,拿几位亲王祭旗,目的不过是为了折朱棣羽翼,不想却闹出恁多祸事,已是悔不当初。徐天晴确实擅长测探人心,一说百姓仰心背离,正戳中了皇上的痛处。
湘王之事已经传得洋洋不堪,如果这时皇上握着三个王子要病重的燕王削藩安插,那正坐实了他逼死叔父的诼言。可燕王于他,实不啻为眼中疔、肉中刺。如果能借徐天晴之手,让他悄无声息自己消失,对皇上恰是上上之策,他又怎能抗拒这一诱惑?得到魏国公千金一诺,更解了他后顾之忧。除了放徐天晴他们归去,绝不会做二想。
而他推波助澜,何尝没有私心?
“结婚生孩子,当然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行了!不然就算锦衣玉食,活得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她说过的话,像静谧的河流,一字一句,都隽永如初地滚淌在他的记忆里,无从汲灭。只要一阵细小微风,它们就能翻江倒海,奔涌而来,将他席卷覆没……
被她下了毒的人,不是朱棣。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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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也真的是冤孽,哎……喜欢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