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世子要娶媳妇了么?是啊~都为祖父先帝爷守了两年的孝了,是该成亲啦!”
“不是不是~是咱们的瑛儿姑娘要嫁人了!”
“啥?瑛儿姑娘?嫁谁?”
“就是徐次妃娘娘的那个表侄儿,阿融咯!王爷说他有勇有谋,胆识俱佳,这次西伐大同,护卫王爷和娘娘有功,还招降了一队蒙古骑兵,所以要亲上加亲,把瑛儿姑娘许给他做媳妇哩!”
这是什么意思?牺牲一个女孩,就为把他们都牢牢绑住,好名正言顺为他卖命为他送死吗?
听到外院里人们的纷纷议论,小融心中更加添火,在小校场的练武完全成了发泄,最后索性胡乱丢了长槊,赤拳朝前忿忿一捶。新叶正冒的树干不住发抖,瑟瑟掉下几枚青绿。一阵春风卷过,他扭头,只见叶子被吹落在了一个纤长的人影里,目光追随而上,小融不禁一呆。
“呃……瑛儿姑娘?”
“你心里觉得委屈,我明白……”瑛儿站在离他七尺之地,话未说完,一双眼睛已泪光泛泛。
小融愣了愣:“我委、委屈?这从哪里说起!哎你、你别又哭呀瑛儿姑娘!”
“我不知为何殿下会做此决定,但我会去求他收回成命。你心有所属,要你另娶别人,你自然是不愿意的……”瑛儿扭过了头,声音渐轻渐落,但那句“心有所属”却分明钻进小融耳里。
他挠了挠脸,自己都好奇起来:“这……你是在说谁啊?”
瑛儿转过脸,羞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带着亡命天涯的,还能有谁?”
小融一怔,几乎不敢相信,一贯伶俐的口齿居然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说天晴?”
“对,就是她!你敢说你不喜欢她么?”
这时的袁融,感觉简直比窦娥还冤,就差抬头看一看有没有飞霜了!立刻叫道:“当然敢!有什么不敢?那个小男人婆,谁会喜欢她?!要不是看在亲戚一场,老早躲得她远远了!真要比起来,那我还是喜欢你多一些!”
瑛儿脸色“唰”地一红,张开嘴想骂句轻浮浪子,可来来回回几次,却如鲠在喉,硬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恨自己口笨心实,白白被他调戏一番,末了憋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
小融手足无措,想拉住她解释两句,却又不敢扯她衣饰,急中生智,大迈了一步往上拦在她身前:“瑛儿姑娘你听我说!我绝不是存心轻薄,想占你便宜。我说的、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啊!”
瑛儿怕像在顺城门上那次一样,又撞在他怀里,不敢再往前走,只得捂住耳朵直摇头:“我不听你这些话!”说着又要逃开。
小融却不再犹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强硬地逼视向她:“你必须听!我原是觉得,我一个山里的乡下小子,你是王府的千金小姐,我配你不上,所以才不愿答应这门亲事,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其它不用多说,我都想明白了,走!”说罢隔着衣袖,手上一紧一轻,已勾起了她的纤纤食指。
瑛儿明明想挣脱,却飘飘觉从手到肩、从头到脚,居然一点力气也无。仿佛适才几步,已从谷底奔到云端,耗光了所有的心力,只能任他摆布,口中懵懵道:“走……走去哪里?”
“还能去哪?”小融回过头,咧嘴一笑,“当然是请道衍大师择个好日子,办咱们俩的婚事了!”
……
天晴万万没想到,小融这小子居然这么狗屎运,“临阵脱逃”啊,不但没给治罪,还让他赚了个老婆!还是瑛儿那样的好老婆!这下可把大海哥高兴坏了,为这个光棍儿子,愁啊!二十年了,他都以为他铁定是断袖了啊!
“阿融娶媳妇”这和平年代都没指望的事,谁能知道,逃难逃着逃着,打仗打着打着,竟然成了?看瑛儿那英气勃勃健康爽朗的模样,老袁家开枝散叶指日可待啊~
“谢谢殿下恩典。我知道殿下一直把瑛儿当女儿一样疼的,殿下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小融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天晴信誓旦旦跟朱棣拍胸脯保证。
朱棣看着她,恍惚想起了妙纭最后的那段日子……
“殿下……瑛儿这孩子命苦,性子却倔强。恳请殿下多费心,为她找一个……不输给殿下的……好郎君,能够做她的……好丈夫……”
他握着妻子的手,苍白冰凉。而他的心,却比那手还要冷。
好丈夫……他甚至没能照顾好她、保护好她,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他算哪门子的好丈夫?
“佛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此后,妾身怕再不能常伴殿下左右,只盼殿下宽心如意……便在黄泉地下,六道之中,妾身于愿已足了……”
“别胡说了,什么黄泉地下。”他将她的手掖进被子,轻轻拍了拍,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瑛儿的夫婿,炽儿他们的妻子,都要由你亲自来挑。你很快就会好了,将来的日子还长呢。”
她与他多年夫妻,自懂他心事,是故才要他宽解,要他无求,要他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偏偏良善如她,始终不能明白——世间纷扰诸魔,岂是一心可化?
逢苦不忧,此心何心。
“我答应过妙纭,会给瑛儿找个好郎君。你那个大侄子,虽然万般配不上,但胜在瑛儿喜欢,也总算不委屈了她。”朱棣似在嗟叹,“又不是帮你的忙,要你谢什么。”
“我知道~我是谢殿下,也谢妙纭姊姊啊!谢她找了殿下这样一位好丈夫,也谢殿下讨了那样一位好妻子,教养出瑛儿这样的好姑娘,便宜了我们家大侄子嘛!”天晴笑道。
“呵,你们都是一样的傻……”朱棣自己也不知觉,望着她的目光竟已流露出几分暖意,“兴许比起妙纭来,你还更傻些。”
“傻些好,傻人有傻福~反正在殿下面前,聪明也占不着什么便宜。”天晴嘻嘻道。
“接下来。”朱棣忽而道,“你什么打算?”
打算?
必须要再表表决心了!天晴吸足一口气,暗暗握拳——上了!怎么肉麻怎么来~还怕腻不死你!
“当然是继续为殿下鞠躬尽瘁蜡炬成灰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直到殿下靖难功成、身登大宝了!”
“我说的,是以后。”朱棣停了停,明明是他起的话头,目光却移了开,口吻平淡得仿佛对她的回答全不感兴趣,只管自己说完了事。“虽然不大像,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和瑛儿一样,终归得是要嫁人的。”
这类老生常谈天晴从小听到大,最是不耐,量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在认真关心她的终身幸福,便一如既往敷衍道:“嗯嗯,是是……”
“是什么是?什么叫是?”他似被她的散漫态度惹怒了,突然转过来,紧紧盯视着她,语气大有不善。
天晴莫名其妙,念头一转觉得明白了几分,马上收起那副赤诚忠心的嘴脸,堆出一面好笑容道:“我是说,殿下说的是。不过原来我想嫁谁,殿下也知道,可惜最后自作了……本来还有一个阿赤烈,人厚道待我也不差,但为了殿下么,只能把他送去给福余卫吉雅大小姐做了夫婿。如今没着又没落,也是蛮凄惨的……只盼着殿下大功告成时,看在我辛苦出力的份上,也能赏我一两个好郎君了呵呵~”
朱棣脸上一时颜色纷呈,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难以言喻,古怪得很。天晴以己度人,他现在所忧所虑无非两样——要么她真的携宝潜逃卖主投敌,要么自己靖难失败身首异处,所以才抛出这种说正经不正经说不正经又正经的问题来试探她。而她的回答严肃外不失活泼,揶揄中颇有诚恳,恭维他的同时,贬低了自己,正是最无懈可击的应对。若在平时他肯定会哈哈而笑,再落井下石挖苦她两句,让她过关。可今天……他又怎么了?
好在天晴反应不是一般快,话术分分钟换。
“呃……我开玩笑的啦。毕竟旁人都当我是殿下的次妃,要殿下帮我做媒赐婚,当然不可能了~我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嫁人了……”自己抛梗自己接,着实尴尬,可谁叫人家不捧场呢?“等殿下事成之后,我自会从哪来回哪去,绝对不给殿下添麻烦。至于宝藏的一成之分什么……”她暗暗咬了咬牙,努力让心疼不露声色,“世子受伤时,属下就已说过不要了。虽然殿下慷慨,说可以商量,可殿下乃真龙天子,天意所归,宝藏自当尽数归于殿下的!”
哦,还忘了一件要报告!
“唔其实好久之前,属下曾遇见过陈善一次。当时我被彭莹玉囚禁着,陈善误以为我是天完皇帝徐寿辉的孙子,我为了逃出去,就跟他虚与委蛇了一番,想顺便跟他套话问一问金匣的事,可也没什么结果。好在殿下如有神助,也不用属下多此一举了。”
如今他都已经拿到了宝藏,这都不算什么事儿了吧?索性坦白从宽,省得像上几次一样,被他事后发现,又被害妄想无故找茬。
“回想属下之前为人处世,确实有很多不成熟、不周到的地方。如今小融和瑛儿即将喜结连理,说句高攀的话,咱们家和殿下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往日里说的那些蠢话、做的那些蠢事,就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两个孩子份上,全忘了吧,好么?”
“……”
她连说带笑,殷勤讨好,朱棣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天晴扪心自问,能表的决心都表了,能套的近乎都套了,老底也抖搂光了,要说自己还有做过什么能让他不爽的……搜肠刮肚都想不到啊?
正在思索这个疑心怪到底要听哪样说辞,朱棣却忽而挑唇一笑。
彼时海棠恰正初开,一阵狂风若卷,惹得乱红如雨洒下。其中几瓣没头没脑落在他的前襟,很快,又自知唐突般迅疾褪跌;站在风口的天晴却抵挡不及,指挥手摆,仍落了满头满肩的花英,与一身清白洁净的朱棣相对而立,两人宛如隔世。
趁她不意,他悄悄将她从发梢拂下的一片花瓣握在掌心,负手向她。不知不觉,指节渐渐用力到发白。
“好,便如你所愿——”
“全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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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