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被喻梅萍听在耳里,姓钱又是侍郎。这些年喻梅萍对自己这边的事关注得多,对大明朝的人和事并不上心,特别是有关人。侍郎虽然是个三品官,可他的官职并不是一方大员,而是一个副职,比如说户部侍郎、礼部侍郎等等。
等一等,喻梅萍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喻梅萍虽然对大明的人和事不甚关心,但是这次毕竟要到江南来,肯定会遇上一些江南的人士,所以她也做了一些功课。姓钱,又名叫牧斋。那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后来做了汉奸的钱谦益吗,原来是这么个老东西。还侍郎呢,叫屎壳郎还差不多。他曾经当过礼部侍郎,可是在主考浙江的时候,勾结考场官员进行科考作弊,被首辅温体仁弹劾,早就丢了官。现在就是白身一个,不过现在清兵还没有入关,这位钱前侍郎还没有露出做汉奸的潜质,他的嘴脸还没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喻梅萍也不想多事,不过只是知道南京有这么一号人!
两船越来越近,对面船里的人又是在高声嚷嚷,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楚了。一个略微有些苍老声音传了出来:“年轻人,你真要与我斗诗?这样吧,今天晚上在座的都是好友,咱们就以山水相思抒情为题,我们两人一人一首,谁中间停顿了,谁就输了,不能抄袭!”
一个年轻的声音:“那就依钱大人的吧,我先来!”
陌上谁攀折,闺中思复侵。眼凝清露重,眉敛翠烟深。羌笛临风曲,悲笳出塞音。纵垂千万缕,那系别离心。
“甚好,甚好!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了!”那个年老的声音清了清嗓子。
淅淅斜风回隔林,悲哉秋气倍萧森。过禽啁哳衔兵气,宿鸟离坡逗暝阴。人倚片云投海角,天收园月护江心。今宵思妇偏凄紧,幸少清光照夕砧。
“那接下来又轮到我了!”
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好,好,我接下去!”
秋老钟山万木溪,凋伤总属劫尘飞。不知玉露凉风急,只道金陵王气非。倚月素娥徒有树,履霜青女正无衣。华林惨淡如沙漠,万里寒空一雁归。
……
比拼还在继续,不过喻梅萍听出来了,这样的比拼诗词,双方都不是现成做的,也比不出水平来,而是大家在比谁肚子里存货多。如果这样比下去,显然那个年轻人要吃亏。一个年轻人的社会历练毕竟有限,所写的作品肯定也少。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所经历的多,这样的比拼谁年龄大谁就受益。不过听声音那个年轻人的斗志似乎丝毫未减,喻梅萍示意船放慢速度,因为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
那艘船里的比拼还在继续,现在正轮到那年轻人: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老者回:
方袍潇洒角巾偏,才上红楼又画船。修竹便娟调鹤地,春风蕴藉养花天。蝶过柳苑迎丹粉,莺坐桃堤侯管弦。不是承平好时节,湖山容易著神仙。
“我又有了!”
春色凤城来,寒梅逼岁开。条风初入树,缥雪渐侵苔。粉逐莺衣散,香黏蝶翅回。陇头人未返,急管莫频催
老者又回:
杏园村店酒旗新,度竹穿林踏好春。南浦舟中曾计日,西溪楼下又经旬。残梅糁雪飘香粉,新柳含风养曲尘。最是花朝并春半,与君遥夜共芳辰。
……
虽然比拼还没有结束,可是喻梅萍总觉得,那个年轻人似乎越战越勇,而那个老头已经开始在接的时候有些迟疑了。许多人能写诗,但是即便是自己写的诗,过了一段时间,他也不可能全部记下来。一旦在念的时候顿住了,后面的句子会一句也念不出来。喻梅萍暗暗称奇,这年轻人的肚子里的诗词似乎无穷无尽,像潮水一样从嘴里涌出来。
比拼还在继续,那年轻人正在念诗。
独背残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钱谦益:……
“我还有:!”
人生如……
“啊!你们怎么打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