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凉风习习,龙翌漫步在桃林之下,颗颗长了白毛的青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不由想起了那日自己所窥见的叶梦渊梦境。
叶梦渊把将死的自己抱在怀中,手上全是鲜血,面上是死一般的绝望,却仍将灵息注入自己体内,期待给自己一线生机。
然后,自己死了,叶梦渊便跌入了黑暗的深渊,走火入魔。
他赶来时,已经来不及拯救叶梦渊心中的绝望。
他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在叶梦渊心中的地位,还是该哀叹为何宿命定要如此捉弄他们二人。
龙翌见老王还一直站在院中,便道,“少爷是何时来到府中的?”
“禀殿下,少爷是十岁的时候随老爷来此,后来夫人去世,老爷带小姐归隐,少爷就一个人住在此处。”
“陛下…常来?”龙翌又问。
老王浑浊的双眼望向小小的桃林,目光尽处仿佛穿越了时光,那时莲语真人和熙黛还在,陛下也常来,小小的院落总有欢声笑语,后来叶梦渊常年征战,莲语真人归隐,这府邸也就荒废了下来,只有他一人前后打点着。
如今莲语真人仙逝,少爷一回渊都,连家都回不得,就被投入了大牢,更被削职贬入东宫,去了一切荣光,做了太子妾。
“是,陛下常常来此教导少爷读书学武,还常常对少爷嘘寒问暖,我看着比老爷待少爷还尽心。”
原来父君竟待梦渊如同亲父,培养一个用来杀人的利刃,可须如此大费周章?
屋内,熙黛摒退了那仆妇,在案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叶梦渊,“师兄请。”
叶梦渊一口热茶入了腹,方稳住了自己心神。
隔着杯中袅袅的水汽,叶梦渊问道,“这些日子住在此处还习惯?”
“虽然离开甚久,但毕竟从小在此长大,怎会不习惯。”熙黛淡淡的说。
“熙黛,是我对不住你。”叶梦渊突然道。
“师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熙黛挤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来。
“没什么…”叶梦渊亦无话可说。
“师兄,自你来了,我就在不断失去,先是娘亲,再是爹爹,后来就是…”
熙黛停住不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习惯了。”
叶梦渊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熙黛,屋中陷入了难堪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龙翌走了进来,叶梦渊忙站了起来,“熙黛,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熙黛点了点头,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
两人携手而去,默契的不再提那重弓之事。
“梦渊,你不是说要回家寻些银钱花用,怎么没见你拿?”龙翌低低笑道。
“你怎还记得此事?惦记我刀头舔血换来的积蓄?”
“是你嫌弃月例银子少的,怎又赖上我了?”
两人的身影远去,语声散在风中,有只言片语入了熙黛的耳朵,都是散落的蜜糖。
熙黛孑然一身立在屋中,想起上次帝君来看她,曾对她表示,想让她做龙翌的正妃候选,她并未答应,帝君却说让她再考虑看看。
如今,是该回复帝君的时候了。
两人回了东宫已是深夜,暗香在赤火阁一直等着,见了叶梦渊身影出现在门口,方放下心来。
“公子,依宫规,您不可随意外出,更不应过了戌时再回来。”
今日出去了一天,又去的都是他自己的地盘,叶梦渊几步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暗香的话令他神色陡然黯了下去,随口敷衍道,“嗯,知道了。”
“无妨,有本宫特许,这算不上什么,你下去吧。”
暗香等了两人一晚,一直担惊受怕,不知贵妃会不会来突击检查,来检查了又如何为叶梦渊遮掩,如今见叶梦渊和龙翌混不在意,于是“砰”的跪在地上,高声道,“殿下,公子,你们既然让暗香在赤火阁中侍候,又说一切全依宫规,就得听暗香一言,如今你们践踏规矩在前,贵妃监督在后,暗香既然难以两全,还请殿下赐我死罪!”
这一番话虽出自小宫女之口,却发自肺腑,凛然有威,叶梦渊领兵多年,最喜如此守规矩又有胆量之人,于是对暗香道,“让姑姑费心了,日后叶某自当严守宫中规矩,不让姑姑为难就是。”
待暗香退了下去,龙翌道,“看不出这小宫女还有几分气魄。”
“嗯,以后让她跟着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