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倚翠阁大门,有一主廊约百余步,楼中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直到行至大厅四人才总算松了手。
“你就先在这儿稍坐片刻,陪宴的姑娘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倚翠阁的姑娘能文词,善谈吐,亦平衡人物、应对有度,公子定然不虚此行!”蕊娘说罢,一把将忠尧按在座位上。
忠尧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先坐好,心里却一边盘算着如何去找子翃,一边细细四下打量这倚翠阁格局陈设。
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者歌姬数百,聚于主廊槏(qiǎn,窗户旁的柱子)面上,以待酒客呼唤陪侍饮酒,望之宛若神仙。大厅正中有一朱赤高台,四名舞姬分立四个角落正以歌舞助兴,中有一十七八岁的女郎,正执红牙板,高唱低吟“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
朱赤高台四周座位错落有致,靠墙一面楼上楼下更有多间雅阁,这还不到晌午,楼下座位竟已坐了一半。有年纪轻轻的公子,相貌儒雅的书生,有七尺顽躯、十围便腹的便装仕宦,有南来北往的盐商巨富,有为人丑怪、身短面长的异士……皆各自呼朋引伴,三两作陪,频频举杯,各行其乐,好不快哉。
有道是,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角落里,甚至有一僧人也在偷偷喝花酒,偎红倚翠,其乐融融,侍陪双燕看起来似乎酒令、吟唱、吹弹都很了得。
作为一个外乡人氏,忠尧哪里知道这瓜洲镇的倚翠阁是日宴夜饮,上至王侯将相达官贵人,下至文人雅士富绅巨贾,人人趋之若鹜,欢笑之声每夕达旦,往往与朝天车马相接,虽风雨暑雪,丝毫不少减也。
忠尧暗自叹了一口气,思忖道:“饮食男女,食色,性也。幼时,母亲便一再告知,青楼是谍人暗探经常出没之地,是刺探消息的绝佳处所,每个青楼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势力,黑白交错,否则不可能在本地如鱼得水。为避免节外生枝,宜小心行事为妙。”
落座后不久,忠尧忽闻身侧环佩响清风,一转头,见一年轻貌美的女子素手轻抬,掀起垂下的薄雾罗绡,迤逦而至,到了跟前立定,上前施了礼,低眉含羞,一语不发伫立在旁。
乐婉、英奴和聂鸾鸾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迹,估摸着又是出门揽客去了。
忠尧身边只剩下蕊娘,蕊娘一看是筱(xiǎo)翠姑娘来了,便绽颜一笑,向忠尧问道:“公子,这是倚翠阁最聪明伶俐、最有才气的筱(xiǎo)翠姑娘,吹拉弹唱无所不通,你可还看得中?”
“满意、满意……”忠尧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实则皮笑肉不笑,心里却在寻思:“唉,你估计对每个客人都是这么说的吧?再不中意的乐妓,酒过三巡也就中意了;若还不中意,那就酒过四巡。”
蕊娘吩咐道:“既公子满意,筱(xiǎo)翠,那你快快坐下陪公子多饮几杯!公子一表人才,切莫怠慢了哟。”
筱翠知趣地答道:“是,王妈妈。”
蕊娘听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愉悦的笑声,急趋莲步,径直往倚翠阁门口,又拉客去了。
见那蕊娘总算走了,忠尧长长舒了口气,又见对面坐着的筱(xiǎo)翠年纪与自己相仿,便暗自得意:“瞧这年纪与我也差不了多少,拿下你还不简单?手到擒来……嘿嘿嘿……”
筱(xiǎo)翠斟好酒,微笑着唤道:“官人?”
见忠尧没反应,又连唤了两声:“官人?官人?”
连唤了数声,忠尧方才反应过来,微微一怔:“额?”
筱(xiǎo)翠举起酒盏示意,忠尧恍然顿悟,陪笑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为了打破尴尬、活跃下气氛,筱(xiǎo)翠随口问道:“官人觉着妾身这‘寿阳落梅妆’如何?”
忠尧正在苦苦思索如何让眼前这位筱(xiǎo)翠带自己去找那位樊姑娘,便干笑着搪塞道:“好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