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尧沉吟片刻,从容不迫地说道:“高丽只是近邻,去高丽有北线和南线,北线从莱州出发,横渡黄海,两日可抵;南线从明州出发,则须半月方可抵达。
本朝万国咸通,海上贸易盛况空前,造船业十分发达。
既为贸易计,自然是船造得越大越好。载运量大,携带的物资和补给就多,便于旷日持久的远洋航行。
太宗至道末,每年各州造船已达三千三百多只,官营船场打造战船、漕船、马船、兵船、座船、客船;真宗末年,岁造纲船几近三千艘,仅赣州、吉州两地便岁产一千一百多艘。
而那个遍植榕树之城——福州,则一岁可造千艘大海舶,载运量或四五千料,或数万石不止。
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说,渡南海之远洋大船,光是船舵便长约数丈,一船可载数百人,还可积一年之口粮,能在船上养猪和酿酒呢。”
“啊,还在船上养猪和酿酒啊?”黎诗惊异地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能屯供数百人一年的口粮,那必然是庞然巨物,也就释然了。稍顿,她又说道:“不过,能装下几百人,还能携带这么多人一年的口粮,还要载运往返物资货品,养养猪、酿酿酒也正常,好歹能打发些时间吧!不然,一年的时间都漂泊在大海上,也真是太无聊了。”
子翃一听,笑了:“师妹,你这个担心就略显多余了,舟师们找乐子的消遣方式多着呢!围棋、蹴鞠、打围、插科、歌舞、吹弹、口燕作、吟诗、双陆等等不胜枚举。
不过,最受欢迎的估计还是博戏,以博为娱,譬如大六博、小六博、骰子格、骨牌、打马、麻将、叶子戏等,他们经常玩得通宵达旦,乐不思蜀!”
忠尧颔首道:“嗯,子翃师兄说的是,舟师船工们消遣的方式多不胜数,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
南唐李后主的大周后将叶子戏创新成了金叶子格,后来杨大年又进一步改进,别演为鹤格。这个杨大年,也是个人才,还编著了一本流传于世的《麻将经》。”
后人,很多都喜欢打麻将,一打起来就通宵达旦,赢钱的精神百倍,输钱的两眼血红,都不愿离场。赢了的想多赢点,输了的想翻本。可惜,打麻将的人已经没有几个记得杨大年喽!”
黎诗点了点头,问道:“那打马呢?听说李清照也喜欢打马啊?”
“对头,论及打马,就不得不提到李清照。”忠尧笑了笑,说道,“所谓打马,乃是古时流传下来的一种博输赢的棋艺游戏,棋子谓‘马’,按一定的规则、格局和图谱,对弈双方用马(棋子)来布阵、设局、进攻、防守、闯关、过堑,计袭敌之绩,以定赏罚,判定输赢。
而打马世有二种:一种一将十马,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谓之依经马。流传既久,各有图经凡例可考。行移赏罚,互有异同。又宣和年间,有人取二种马,参杂加减,大约交加侥幸,古意尽失,所谓宣和马者是也。
李清照自谓性喜博,且精于此道,在局上罕逢敌手,愤而作《打马图经》,前附《打马图序》,后附《打马赋》。
这其中很多消遣戏法都随着商贸远播四海,正是有了这些层出不穷的玩法,舟师们于远航之时才不会那么无聊孤寂。”
稍微停顿了一下,忠尧眉目含笑,又问道:“试想,一艘数万石的大船载着够吃整整一年的粮食,最远可航行至何处?岁造数千艘大船,又可与多少海外之国通商?”
黎诗和子翃摇了摇头。
忠尧目视远方,说道:“最远可航行至此去数万里之遥的黑人国层拔(今非洲东部索马里以南一带)。据周去非《岭外代答》、赵汝适《诸蕃志》等书记载,以本朝今日商贸之盛,通商之国五十有余,包括高丽、倭国、交趾、占城、真腊、蒲甘、勃泥,阇(shé)婆、三佛齐、大食、层拔等。
与常人认识恰恰相左的是,据《岭外代答》所载,与本朝往来最为密切的是大食国,其次是阇(shé)婆国,再次是三佛齐国,最后才是其他各国。”
“啊?”子翃和黎诗齐声惊道,“原来往来贸易最频繁的不是倭国和高丽,而是黑衣大食啊!”
忠尧呵呵一笑,说道:“是不是有些意外?其实,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德宗时弘农人氏杨良瑶曾奉旨出使黑衣大食。
杨良瑶年轻时极有抱负和担当,少以节义为志行,长以忠勇为己任,虽只是一介宦官,然每每受命于危难之际,借兵回纥、出使岭南、出使大食、平叛淮西,招抚宣慰临危不惧,果敢坚毅,从而立下不世功勋。
出使黑衣大食时,其割发祭海,指日为誓,抱决死之心,毅然挂帆海上,举棹(zhào)击浪而去,一路劈波斩浪,星霜再周,播华风于异俗,被声教于无垠。历尽艰辛万难,终于抵达大食国茂门王都城——缚达城(今伊拉克首都巴格达)。
这条远跨重洋、途经百余国,全长共两万八千里的航线商路载于《新唐书·地理志》中,谓之‘广州通海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