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尧忽然记起此处幻境并未封禁储纳空间,便静心凝守,以神元之态潜入紫金纹耀的异空间中,用最快的速度奔至秋淮岛上的旋天梯藏书处。
经过火速翻书查阅,他终于找到了杜佑那本《通典》和其族子杜环所著的《经行记》。连续翻寻多页后,忠尧终于找到了相关的记录,不禁喜出望外。
这时,陈致雍已经不耐烦了,威吓道:“你若再不答话,我便请主人唤侍卫前来,将你押解出门了!你究竟答,还是不答?!”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不少,可谓声色俱厉。
语罢,他将目光转向了韩熙载,希望韩尚书即刻下令将此人驱逐出府。
韩熙载迟疑着,他端详了忠尧半天,不知他为何一直迟迟不开口回答。此时,陈致雍偷偷冲宠伎弱兰使了个眼色,弱兰从旁劝道:“韩公,此人来历不明,搅扰了今日夜宴,他既答不上来,不如就此将他赶了出去,以免坏了新科状元与诸位的雅兴。”
韩熙载凝思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遂抬起手来向门外招了招手,唤道:“管家!”他并没有直接宣府中侍卫,而是唤来管家,准备将忠尧“请出去”。这一点上,他也算是给忠尧留了点面子了。
管家疾步上前,恭谨地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韩熙载瞥了一眼面前的忠尧,挥了挥手,道:“把这位小兄弟带出去吧,莫要动粗,伤了和气。”
“是。”管家颔首领命,随即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家奴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忠尧的胳膊。
正当两名家奴准备扭送忠尧转身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恰巧忠尧神元归位,他一下恢复了意识。
回过神来的忠尧大声喊道:“且慢!”
众人一愣。那两名家奴闻言后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忠尧嘻嘻一笑,说道:“诸位莫急,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困难,不过所幸在下已经整理好了思绪,这就一一答来。”语罢,他转向陈致雍,笑道:“陈博士,你也太心急了,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下方才思索之时,略感有些许不适,所以才耽搁了一下。不过你放心,定不会让你如愿的,这个问题虽然很是刁钻,但在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陈致雍被忠尧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没有吱声,而是在心中冷冷笑道:“臭小子,不是我小瞧你,这个问题我都答不上来呢,你能答得上来?哼,且看你逞能到几时!”
宾客胡氏一听忠尧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顿时兴趣大增,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哦?那便请小公子细细道来吧!”
两位家奴对视了一眼,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管家则见目光转向了韩熙载。韩熙载见状,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管家随即心领神会,带着两名家奴退下了。
此时,忠尧微微蹙额,说道:“那个塔什么来着?哦,塔塔塔来来比?对,塔来比!”说着,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思忖道:“还真是有钱啊,没事就把塔拿出来比比,见过炫富晒马晒车晒高门别院的,就是没见过比塔的,难道还真是因为风俗迥异?……”不过,心里想归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造纸术经怛罗斯之战西传实为误传。”
胡氏有些惊讶,旋即问道:“口说无凭,你的依据是什么?”
“在下的依据是怛罗斯之战的亲身经历者杜环所著之《经行记》。”忠尧眉目含笑,胸有成竹地答道。回答的语气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但却蕴含着自信与力量。
“杜环?”胡氏一愣,和教坊司副使李嘉明对望了一眼,李嘉明则是一脸茫然。
紫薇郎朱铣(xiǎn)与太常博士陈致雍坐在长案两头,面面相觑,也是一头雾水:“杜环?怎么从未听过此人?”
韩熙载笑而不语。这杜环可不简单,是历史上第一个可以考证的到达非洲的中国人。
前科状元舒雅望了新科状元郎粲一眼,淡淡地说道:“杜环,确有其人。他出身名门望族,乃唐朝宰相杜佑之族子。唐天宝十年,作为军中书记官,随高仙芝征伐石国,前出,与黑衣大食联军相遇,接战于怛罗斯。”
忠尧向舒雅投去感激的目光,条分缕析地说道:“根据杜环《经行记》的记载,他与多名随军工匠一起被俘,流落在大食国都亚俱罗,但工匠中仅有金银匠、画匠、绫绢织工,其名为京兆人樊淑、刘泚(cǐ),织络者河东人乐环、吕礼,唯独没有造纸匠。
杜佑是高仙芝同时期的唐朝宰相,其熟谙边疆掌故,十余年后杜环归来,他在编撰《通典》一书时引述了杜环的《经行记》。
《经行记》是最早记录唐朝工匠在大食传播生产技术的古籍,还记录了沿途若干国家的历史、地理、物产和风俗人情。彼时之大食为阿拔斯王朝所统治,其气候温,土地无冰雪,人多疟痢,一年之内,十中五死。
据杜环自己陈述,作了俘虏后他被送至库法,受到优待,后得以跟随大食使团周游列国,远至阿克苏姆王国(位于今埃塞俄比亚)、摩邻国、努比亚(尼罗河沿岸,埃及南部与苏丹北部之间),后从马萨瓦港返回大食,又从大食辗转搭上商船踏上归途,最终于宝应初年回到广州。前后历经十余年,其足迹经行拔汗那国、康国、师子国、波斯国、碎叶、石国、大食、朱禄国、苫国(叙利亚)、拂菻(lǐn)国等诸多国家。”
王屋山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说道:“这些国家的名字都好奇怪,什么摩邻国,什么拂菻(lǐn)国,真是闻所未闻呢。不知这些国家都在哪里?”
忠尧淡然笑道:“摩邻国(普遍认为是摩洛哥,位于北非)在勃萨罗国西南,渡大碛(qì),行二千里至其国,其人黑,其俗犷,少米麦,无草木,马食干鱼,人沧鹘莽。鹘莽即波斯枣也。瘴疠特甚。
拂菻(lǐn)国(东罗马帝国)亦曰大秦、海西国,其人颜色红白,男子悉着素衣,妇人皆服珠锦。好饮酒,尚干饼。其俗每七日一假,不买卖,不出纳,唯饮酒谑浪终日。唐时,长安与拂菻(lǐn)之间,西突厥汗廷与拂菻(lǐn)之间皆有频繁的使节和商旅交往,西突厥还曾联合拂菻(lǐn)对抗萨珊王朝治下的波斯。武则天大足元年,拂菻亦曾遣使来朝。
此外,根据《唐会要》外交案牍文书记载,数万里之遥的黑人国‘殊奈’曾派遣使者从古港桑加亚出发,启程前往交趾和广州,再被迎往长安。怛罗斯之战后,大食国遣使多次经海路前往广州,再由广州至长安,有时一年多达四次,不可谓不频繁。亦可见海上贸易往来之繁荣。”
听罢忠尧之言,宾客胡氏面上的笃定与得意之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但他还不死心,又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这造纸术是何时西传的,西传的第一站是哪里?”
略微沉思片刻,忠尧答道:“撒马尔罕肯定是造纸术西传的其中一站。不过,造纸术西传第一站却并不是它,而是大唐属国拔汗那的都城浩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