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来这叙畴坪还真的要去一探究竟了。”忠尧暗自思忖道。
想罢,他微微一笑,索性从禹王塑像底座下爬了出来,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用手择去粘在衣服上的稻草,而后躬身作了一个揖礼:“诸位有礼了!小生忠尧路过此地,在此小歇,不想有诸位作伴,真乃三生有幸啊!”
两名樵夫扭头一看,发觉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面前突然多出个大活人来,不禁吓了一大跳。那儒生与家仆也似乎吓得不轻,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是人是鬼?!”荀舒大吃一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一旁的白福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背后的砍柴刀。
忠尧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坦然说道:“我当然是人啦!不信你们看!”说着,俯下身去,凑近了火光,脑袋左转右转,让他们将自己这张脸瞧了个仔细。
两名樵夫定睛细看,确认站在面前的是个人,不是妖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那儒生蒋彧(yù)与家仆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时,荀舒说道:“还望使君莫要见怪,近来此地夜间妖兽横行,已经夺了很多人的性命,吾等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谨慎行事。”语罢,稍顿,笑了笑,又伸手示意,言道:“使君请坐!”
忠尧瞥了一眼空荡荡、脏兮兮的地面,微微蹙额,心里暗暗寻思道:“地上连个凳子都没有,这是让我坐哪儿啊?”
那荀舒见忠尧仍旧站着未动,又再次热情相邀:“能在此地碰上是缘分,你就别客气了,赶紧坐下吧!”
“我……我还客气?你也太客气了吧?”忠尧心头万马奔腾,无奈地一声哀叹,他只得眨了眨眼,努力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随后环顾左右,弄了点稻草垫了垫,随后席地而坐。
不料,那儒生蒋彧(yù)与家仆却自顾自地取出两个随身携带的小凳,往地上一放,高高兴兴地坐了上去。忠尧瞥了他俩一眼,分明瞧见那凳子表面上蒙着一层牛皮。儒生蒋彧(yù)以为忠尧心中多多少少一定会有“羡慕妒忌恨”,遂不无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瞟了他一眼。
忠尧摇了摇头,嘴角冷冷一笑,将目光转向两位樵夫,随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方才这位大哥说此地夜间妖兽横行,不知是何妖兽?”
荀舒声情并茂地说道:“据说这妖兽乃林中千年树精、兽精所化,甚为凶猛,嗜血吃人,无恶不作。其中最恐怖的,当属那身高丈余的血魔人,面目狞狰不说,通体粗糙,赤红如血,十指如爪,力大无穷,传言可轻松将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连根拔起。他手臂一扫,便能击断大树!”这荀舒将那妖兽和血魔人描绘得栩栩如生,旁人听罢不禁毛发倒竖。
“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一旁的白福也连忙点头附和。
忠尧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愁眉不展。
荀舒见忠尧沉默不语,以为方才的话吓着了他,又连忙宽慰道:“不过,使君也不用担心,此地毕竟是禹王庙,禹王他老人家会保护咱们的!若是真有妖兽来袭,我们便往叙畴坪那边的法阵祭坛跑,那里是安全之所!”
三人聊得兴起,儒生蒋彧(yù)与家仆满脸堆笑,也凑上前来,朝众人点头致意,随后坐在一起,围成了一圈,还不时地转过头去向大殿门口回望。
忠尧平静地说道:“先前你们所说的话,其实我都听见了。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荀舒问道。
忠尧略微想了想,不解地说道:“你二人上山砍柴,既知此地夜间有妖兽,为何不趁着天黑之前,早些下山呢?反而盘桓至此?”
“唉!”荀舒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嘴角露出苦涩与无奈,说道,“还不是为了生计么!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要养,上山一趟也不容易,不多打些柴怎么行啊?家里换些米粮就指望它了。”
白福听罢,默默低下头去。他望着火光怔怔说道:“我儿子也刚出生不久,尚未满百日,他提前三月来到这世上,身子骨比常人弱小,我也想多砍些柴,到镇上去多换些米盐回家,别的不图啥,就希望他们娘俩都能平平安安的……”
“原来如此。”忠尧闻言心中嗟叹一声,陷入了沉默。一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有柴火燃烧时偶然响起的噼啪爆响。
此时,那儒生蒋彧(yù)忽然打破沉寂,说道:“哎,这陶锅里煮的是什么?前面一进来就闻到好香啊!”
“哦,这陶锅里煮的是树上长出来的‘面须’。”荀舒解释道,神色却有些不自然。看得出来,他有点不好意思。
“啊?树上长出来的须也能吃?”蒋彧(yù)大吃一惊,面色微变。
荀舒一本正经地说道:“能啊!这种树上长出来的须,形似面条,其实,它就是树的果实。此果饱满充实,味道清甜,每当成熟之后,便可将它采摘下来,放在阳光下晾晒风干,再加以保存。等到想吃的时候,拿出来放在水中煮熟,然后加上些佐料,吃起来与真的面食一般无异,且口感……口感更加鲜美!”
“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面须啊!”忠尧一听也不禁赞道。
“所以,我们管这种树叫面条树。”白福笑着说道。
“要不要来一点尝尝?”荀舒望着儒生蒋彧(yù)与他的家仆问道,那名家仆至始至终一言不发,连笑容都很僵硬。不过,荀舒并没有在意这些。
“要、要!”蒋彧(yù)激动地连连点头,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是饿坏了,呵呵,呵呵……”
“那我就多煮一些吧!这两碗先给你们!”荀舒端起先前已经盛好的一碗面须,上面放了一双竹筷,递与那儒生。
蒋彧(yù)假意推辞,半推半就:“这怎么好意思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没事,别客气,就当是尝尝吧!”荀舒笑道。
“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蒋彧(yù)欣然道,随后接过那碗须面,呼哧呼哧大口吃了起来。
随后,白福也将自己的那碗面须递给了儒生的家仆。
“你们先吃,我们再煮些便是!”荀舒大方地说道,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忠尧,便问道,“使君想必也没吃夕膳吧?”
忠尧微笑着颔首,心里正是求之不得。
“那我就再多煮上一份!待会儿一起吃!”荀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行囊,却发现自己所带的“面须”不够了,一下傻了眼。白福见状,立马打开自己的行囊,将晾干的面须递了过去。荀舒尴尬地笑了笑,接过面须,向白福投去感激的目光。
那一刻,白福会心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不久,香喷喷的一锅面须又煮好了,荀舒用筷子从热气腾腾的陶锅中夹起面须,平分而了三小碗,一人一碗。忠尧、荀舒、白福早已饥肠辘辘,腹中空空如也,所以三人狼吞虎咽,转眼就一扫而空。末了,三人意犹未尽,还未吃饱,又各自盛了点热汤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