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微用遗憾地口吻说道:“太师,上次我来为你诊病,你怎么不说啊。”
“上次你来之时,翰林医官局的太医都来过了,也给我开了药,就是那个什么乌梅丸、楝(liàn)草根皮,他们说必可除根,故此我便未向你提及。”蔡太师平静地说道。语罢,对忠尧赞许有加:“这位小友看来很细心呐。”
许太医笑着微微颔首,随即将忠尧拉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面色凝重,忧虑地说道:“此病看来是……”他欲言又止,心中有些不安。
忠尧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蛊鼓病。先前太医已经开过乌梅丸、楝(liàn)草根皮了,皆不能根治,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许叔微急切地追问道:“什么办法?难道是用……”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忠尧凑近许叔微,一字一顿道:“对,砒霜。”
许叔微面色惊骇,连忙劝阻道:“砒霜虽有奇效,但这量不容易掌握,稍有不慎便过犹不及,慎用、慎用啊!而且,我想,此前太医之所以未开此药,想必也定是有所考虑。
权衡利弊,治好了那是你的本职;太师这把年纪了,稍有用量不当,出个什么意外,说不定人就给治死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前途尽毁啊!
不如开一些保守些的药,虽说不能根治,但能缓解症状也不错了,他这个年纪,还能活几年呐?没有必要折腾啊。”
许太医望着忠尧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他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见过的世面多,说的话也是句句在理。
不过,忠尧此行的目的是要让蔡太师欠自己一个人情,别人做不到的,而他做到了,那蔡太师自然对其刮目相看。若能根治蔡太师这个令他苦不堪言的病症,他一高兴,答应自己那个寻人的小小请求也就容易多了。
此时,恰巧蔡太师突然腹痛如绞,开始痛苦地呻吟起来。
看来,得尽快做出决断。
许太医显然是有些踌躇,难以抉择。
忠尧安慰道:“许太医,您说的我都明白,也说的十分在理,不过,这次我一定要帮他根治此疾,若有任何闪失,责任由我一力承担。”
“唉——”许叔微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叹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忧心忡忡地说道:“若直说是砒霜,他不肯服用,怀疑你我用心怎么办?甚至还会命府中侍卫将你我拿下呢。”
“那就撒个善意的谎言吧,砒霜有诸多别称,就说是白信或信石。”忠尧思索片刻,说道。
许叔微轻轻摇头:“不妥。说成是白信或信石也不行,旁人一听便知。”
蔡太师捂住肚子疼得不行,赶紧找了个圈椅坐了下去,瞥见两人在一旁悄声商议,一边呻吟,一边催问道:“老夫都疼成这样了,你们还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语罢,他的一张老脸疼得都快变了形:“哎哟,疼死老夫了……怎么这么疼?噢噢噢,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快,你们倒是快点儿啊……哟哟哟……”
原来,这蔡京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儿都不吃疼。
“太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二人在合诊,商定后马上给您用药治疼!”忠尧头也不回地安抚道。这蔡京哪里知道忠尧要给他吃的砒霜这样的毒药啊,若是知道,非得把忠尧抽筋扒皮不可。
“嗯——”忠尧搜肠刮肚继续思索着,顿了顿,又道,“那就说是‘太乙神精丹’,这太乙神精丹出自药王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也是用雄黄、雌黄、曾青(硫酸铜)、慈石,经升华而得的砒霜,光明皎洁如雪。”
“太乙神精丹?这名字好,比太乙神精病好多了,听起来显得高大时髦又神秘,不错不错!”许叔微颔首赞同,稍顿,又欣然问道,“那用量呢?”
“先给他吃个三分的量试试。”忠尧语罢,手一摊,手中出现了一粒白色的小药丸,正是那所谓的“太乙神精丹”,随后冲云婀使了个眼色。
云婀会意,环顾左右,见案上有一执壶和茶盏,径直上前倒了一杯水过来,随后与忠尧一同走到蔡太师面前,准备喂他服下那粒“太乙神精丹”。
正在痛苦呻吟的蔡太师被病痛折腾得够呛,身子瘫倒在圈椅上,有些绵软无力,还喘着粗气。他瞥了一眼忠尧手中的药丸,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药?小青龙丸吗?”
“不是,这是太乙神精丹。吃了以后,您所患的蛊鼓病就能好了。”云婀微笑着答道。
“太一神经丹?”蔡太师说着,语气变得更弱了,“吃了……不会变成太二神经吧?”
云婀安慰道:“放心吧,太师,这药吃了至多会‘成神成精’,就是不会变成‘神经’。”
“哦。”神思恍惚的蔡太师轻轻点头,转眼一想,似乎又不放心,忽然问道,“作为医助,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啊,今年芳龄几何啊?”都疼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心思问这个。
云婀莞尔一笑,答道:“二十多。”
没想到蔡太师刨根问底继续问道:“二十多?多多少啊?”
云婀浅笑道:“多十八,二十多十八。”
“噢。”蔡太师微微颔首,稍稍放宽了些心。他思量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惊异得说道:“啊?你……你三八啦?”
“三八?怎么这么难听?三八那是二十四。小女子是年方三十八,不是三八。”云婀纠正道。
“年龄这么大,老姑娘?看起来不太像啊……”蔡太师口中轻声嘟囔着,摇了摇头,“现在的人都喜欢装嫩吗……”因为要忍受疼痛,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云婀心里叹道:“三八?哼!我看起来当然不像三十八了,人家明明是三百八十岁好吗?说出来吓死你!”
忠尧见蔡太师呼吸减弱,事不宜迟,便连忙将太乙神精丹塞入他口中,又给他喂了些凉水。
可蔡太师咽下那枚小药丸后,仍然不见好转,腹痛依旧。
许太医疑惑地望了忠尧一眼,有些担心:“这药都服了,难道没有用?”
忠尧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欣喜地“噢”了一声,说道:“此病乃是虫蛊之症,用太乙神精丹定然无错,先前只是谨慎太过,用量太小,故致药不压敌。一粒不够,那就再吃一粒!用凉水冲服,必将虫毙,随后由体内排出,此病可愈!”
许太医一听还要加大用量,急得拉了拉忠尧的衣角,压低嗓门忧虑地说道:“这用量倍增,不会出什么人命吧?”
忠尧悄声道:“适才病已瞧过了,诊断为蛊鼓病当是无疑。放心,这太乙神精丹还没吃死过人。”
“哦。”许太医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你有把握就行。”
可方才忠尧那句话只说了前半句,还有后半句没说。他淡然笑道:“放心,吃死的都成神成精了。”忠尧随口一句,却把许太医吓得不轻。
他呆立在原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上前拉着忠尧的手郑重嘱咐道:“眼下你我二人在一条船上,你我的性命,可就关乎于此了!”
忠尧绽颜一笑,拍了拍许太医的手安慰道:“若有任何意外,在下愿扛下所有罪责,绝不牵连许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