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出来,杨秋亭腰间的钱袋回来了,还多了一根刘正风改过的竹笛。
用刘正风的话来说,这根笛子被削得很好,但内里还有些粗糙,片刻功夫,他没办法改得完全满意,但会比之前更悠扬一些。
谢过刘正风,杨秋亭趁时日不晚城门未关,出了衡山城。
从城郊到衡山不过是四十余里,但他才刚出城门不久,天色便暗了下来,淅淅沥沥地开始往下洒小雨。
如果这雨早一刻钟下,那杨秋亭就直接在客栈住下了。
如果这雨再晚两刻钟下,那以杨秋亭的轻功已经赶回衡山石洞了。
现在,尴尬的杨秋亭左看看右看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认命地奔向远处隐隐能看见的建筑物。
城外,夜雨,破庙。
原本庸俗而无趣的设定,杨秋亭前世从来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如果当事人换成了他自己,那么对于这座散发着金光的破庙,杨秋亭发自内心地感激它。
这座年纪很大的破破的城郊建筑,让他不必冒着雨狂奔半个小时,简直是武侠世界江湖人士的福音,他再也不乱吐槽了。
走进去,里面已经有了六七个人在躲雨歇脚,杨秋亭也无意打扰他们,寻了个稍微干净些的角落,席地而坐闭目休息,等待雨停。
那六七个躲雨的过路人在大堂中央生了堆火,围着明亮温热的火苗坐着,一直吵吵嚷嚷的说些什么,见杨秋亭来了,安静了片刻,又自顾自讨论。
说来也怪,杨秋亭刚走进去,这雨就小了。
杨秋亭安静地打坐运功,一边在心里默念混元功心法口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八卦。
听那几个人口中说的,他们应该是从北岳恒山而来,路上耽搁了时辰,结果匆匆赶到衡山城才发现城门刚刚关闭,天色又暗了下来,他们眼见要下雨,幸好及时找到了这里暂避一夜。
杨秋亭听着他们闲聊,听他们一起吓唬同伴中最年轻也最胆小的那个姑娘,心中不禁有些羡慕。
这么多年来,他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但是没有。他永远也无法习惯孤独。
这些人像是同一个门派的,年龄上到四十来岁、下到十五六岁的都有,有男有女,个个都有功夫在身,服饰和佩剑也都相似,围坐在一起聊天取笑像是一家人,杨秋亭不想关注他们,但依然时时听着他们的动静。
上辈子,他大概就是在这个年纪读着大学,突然有一天糊里糊涂被一只手拉着降临到了这个世界,重新长大。
当时他很年轻,生活简单,二十来岁的人依然是个生活在象牙塔的学生,每天和舍友同学吵吵闹闹,幻想毕业之后白手起家闯出一番事业。无论是怎样的考试和考验,都是一大帮人一起面对,他从来只是其中一员。
而现在他也很年轻,但经历的比上一世多多了,回想起这些年练武的日子,他才发现从前的读书高考有多么轻松和安全。独自去做一件事是十分艰难的,没有对比没有交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够不够好,也不知道要努力到何时才是尽头。
所以得知梅兴愿意收他为徒传他武功,他心里才会那样感激和兴奋。来自仙都派的梅兴和顾良仙就像一束光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能安心地待在衡山,坚定地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有用的。
但人总是不知足的,当前路茫茫性命堪忧时,只想着变强大活下去,而有了很棒的秘笈可以好好修炼,又开始向往有家人有朋友有温度的生活。
杨秋亭低着头发呆,想起白天遇到的向问天和左挺,他忽然想,当时应该答应跟他们做朋友的。
另一边,那堆人聊起这一路所见所闻的吓人事迹。
江西于老拳师一家二十三口被魔教擒住了,活活的钉在大树之上,连三岁孩儿也是不免,于老拳师的两个儿子呻丨吟了三日三夜才死……
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娶儿媳妇,宾客满堂之际,魔教中人闯将进来,将新婚夫妇的首级双双割下,放在筵前,说是贺礼……
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丨药,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炸死炸伤不计其数……
杨秋亭听得心中郁郁,想起几年前杨家灭门,还有他在王家偷听到的消息,暗暗决心一定要继续努力,有一天把那缺德的玄武堂上下杀干净。
算起来,任我行这个教主可能是不会袖手旁观手下被杀的,若任我行定要插手,他说不定还需要把任我行也杀了。
还有未来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他要尽快,趁东方不败还没成为教主的时候赶快动手,免得日后东方教主认为他在挑衅,又添个大号强敌。
……
等一下,最好还是别跟任我行为敌,他女儿可不是好惹的,虽然杨秋亭不怕一个小姑娘,但架不住这小姑娘的官配叫令狐冲……这样算算,东方不败还比任我行好对付一点呢。
杨秋亭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揉揉僵掉的脸,心中充满担忧。
方才他淋了些雨,虽然早就用内力蒸干了,但太久没卸掉又沾了不干净的雨水,脸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左右这大半夜的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杨秋亭想了一下,从怀里掏出特质药膏,一点点涂在脸上。
破庙总共就这么大点地儿,彼此抬个手打个喷嚏太明显了,尽管杨秋亭一声不吭地坐在角落里,但凭着火堆的亮光,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涂药膏又打开水囊洗脸的动作。
年长的那两三个人还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但其他几个年纪小的,尤其是那个最小的女孩子,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似乎从前没见过易容术这种东西。
杨秋亭没理会那几个人好奇的目光,洗净了脸又擦干净,长出了一口气。
等他抬起头,便看到那女孩子飞快地移开目光,脸上被火光烤得通红,其他几人也是松了口气,眼神里带着赞许。
杨秋亭心里十分无语。
他易容后只是平庸了一点,标准路人脸罢了,也不至于丑到无法直视吧?向问天还主动问他名字呢!
结果现在恢复了原本容貌,那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一副“你幸亏长这样”的表情,让他心里好无奈。
他刚擦干净脸,把工具收拾好,便听到庙外一阵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