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苏河洲就要跟着大太监和御前侍卫走了,而他们这些东宫的小虾米要跪在原地待命,季路言急中生智——情报大小也是个情报,他必须要把昨晚的事情先给苏河洲吹个“枕边风”,而且他怎么可能跪在大太阳底下?把他晒黑了怎么办?
就在苏河洲起身领旨的时候,季路言突然大喊一声:“天上那是什么!”
他这一闹动静着实不小,众人纷纷仰头看天。
“太子小心!护驾!护驾!”季路言喊得惊恐万分,惊天动地,他本就离苏河洲较近,在御前侍卫纷纷列阵紧张观望四周的时候,季路言已经一个猛子蹿了上前,拦腰把苏河洲抱了起来。
“你做……”苏河洲惊慌地瞪着眼睛,他贵为太子乃是真龙之躯,居然有人敢把他悬空抱起,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礼义廉耻何在?太子威仪何在!
可季路言迅速低下头抵着他的耳朵道:“昨晚我的房里遭了贼,那人偷了你的常服和……”
季路言趁着众人惊魂未定制造了混乱,但这样的混乱到底是子虚乌有,很快御前侍卫便调转了人头看向人群中央,只见亵渎太子的太监春风胜意,而太子颜色剧变,仿佛遭了殃的染房。
“大胆奴才!”大太监干瘪的兰花指一掐,枯木似的腰肢一拧,愤然的皱纹形同折扇,恨不得夹出“礼义廉耻忠孝信”几个大字。
然而太子却在此时开了口:“刺客余党未清,刚刚分明有可疑人影往东去!”
苏河洲一推季路言,挣脱了他的怀抱,落地依旧是身形板正高大威严的太子殿下,他负手看向大太监,冷声道:“本王同你们去宗人府,还望张公公留下一些御前侍卫,同本王的禁军一道护卫东宫安全,另,季公公救驾有功,念他近日抱恙,昨日又受惊加重了病情,还望张公公通融一二,令其回屋休养,有人‘保护’左右,张公公大可放心。不知本王一言,可还能得到张总管您的‘首肯’?”
苏河洲眉目清冷狠厉,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大太监张旺喜本就是奉旨办事,但他奉的是哪家的旨,在场有不少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太子横竖还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大统继任者,张旺喜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毕竟是墙头草一根,太子只是暂时陷于困顿,往后谁的浪高,谁的风大都还未有定论。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给自己留后路。
太子发话,张旺喜自然要应,不仅要应还要把太子对他的敌对降到最低,既然皇后派来的季公公和太子关系颇为亲密,那么那淌浑水,就还是别沾染到他身上吧。
张旺喜连连赔笑,溜须拍马,好一番阿谀奉承太子,还不忘顺带上了季公公。
苏河洲随着御前侍卫走了,季路言被温和地请回了配房,可他怎么也无法安心下来。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回体会到为一个人揪着心,一颗心都飞走了的滋味,他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他甚至想跟着苏河洲一起去宗人府。
他心里十分不安,仿佛心跳都不属于自己了。
***
苏河洲脊背挺直,站在宗人府的厅堂正中,他心里不断琢磨着那个行事乖张的太监之言,他自认为不应该相信季路言的说辞,但冥冥之中他又有一种感觉——那个人的眼神很认真,收起了放浪的姿态,那双眼睛里有担忧,有紧张,有……熟悉感。
他不认为自己会和皇后的人“熟悉”,但那种熟悉偏偏就驱使着他去信那人的话。
“皇上驾到——”
在众人恭迎圣上的跪拜中,灵武帝在张旺喜的搀扶下和侍卫的簇拥里,慢慢走到了太子的面前,他停下了脚步,良久都没有让人起身。
“你可知罪!”灵武帝的病情的确不轻,简单的四个字说得他连连喘气。可即便这样孱弱的声音,所有人尤其是苏河洲,依旧能听出那四个字背后的龙颜大怒。
“敢问父皇,儿臣,何罪之有?”苏河洲抬头迎向灵武帝的怒视。
“张旺喜,你来同这个逆子讲讲,他,‘何罪之有’!”灵武帝一挥手,径自走向太监们抬上来的座椅,云锦软垫铺了一层又一层,临时找来的木椅依旧不忘铺上一张绣龙纹的明黄湘云缎。
苏河洲不禁想起前线的三十万大军,众将士连今年的冬衣还没有着落,永无止境的战争弄得民不聊生,国土远地竟生出了易子而食的传闻,可宫中却……
东宫一家开源节流无异于杯水车薪,非但助不了将士,救不了苍生,他的举动在有些人眼中,还有拉拢有兵权的骁勇大将军的嫌疑,是有谋反之心的铁证。
可祖宗规矩森严——“君之嗣嫡,不可以帅师”。苏河洲身为太子需要常年跟在皇帝身边,他一无兵权,二是就算他想要上战场杀敌,他也去不得。他拉拢了大将军又能怎样?他总共就只有东宫里百十来号禁军可用,拿什么谋反?他最大的权力,就是趁灵武帝生病或是出巡的时候行使监国之职!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这个太子,但如今他不做太子就要沦为阶下囚,他连自己的命都要看皇后的心意,谈何平乱卫国?
所以,他只能霸着这个太子之位,紧紧攥在手里,等待登基的那一天,他只希望那个时候,这个国……还有救。
张旺喜领旨,心中却叫苦不迭。他刚刚才险些得罪了太子,这会儿是彻底要得罪太子了!但在圣上面前,他唯有听命行事。
苏河洲慢慢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张旺喜所言,昨夜皇后在凤栖宫里遇刺,凤栖宫的侍卫中不乏高手,与刺客过招间隐约察觉对方的一招一式有大内侍卫的影子,刺客共三人,各个身手了得,加之对地形极其熟悉,遂而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