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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1 / 2)

“去死!”男人怒吼一声,“达卡,动手!”他粗壮的手肘压制住纪逐鸢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令纪逐鸢眼前发花,金星在他的视野里乱蹦,纪逐鸢拼着全身力气抽出一只手,他喉咙里嘶哑出声,用手朝男人的腹部去掏,一把扯到滑腻柔韧尚且温暖的玩意。纪逐鸢手指用力,那绵软之物被他的五指搓扯至碎裂。

“杀了他!”男人满脸紫涨,身体的疼痛使他嘴唇不住发抖,鼻水从人中往下流过胡髭,浑身狂颤。

臭气满溢在马车狭小的空间之中。

“不要动!”纪逐鸢一脚踹开死在身上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男孩手中匕首,抵在他稚嫩的脖子上。

马车在狂风里缓慢移动,少顷,浑身是血的纪逐鸢从马车里下来。

车外围着的人立时不说话了,纪逐鸢漠然地环视一眼,牵起套车的马,把马拴在树下,踉跄脚步回身。

坐板车的几个成年男子俱作鸟兽散,有两个人各自想抱走一个孩子,却见纪逐鸢捉起刀,侧过脸来看他们,登时孩子不要了,拔腿就跑。

“你怎么不跑?”

还剩下一个拉板车的,和赶马车的车夫,车夫跳车时摔折了腿,跑不动,拉板车的则是个中年男人,把两个孩子从车上抱了下来。

那男孩还想跑,女孩根本站不稳,被中年男子抱起来。

她的裙子全湿透了,环住车夫的脖子,紧紧把头埋在车夫的身上。

“不想跑。”男人说。

“你走吧。”纪逐鸢没有表情地看了一眼刀,没有插回鞘中,太脏了,得找个地方洗洗。他心里想,手指却还止不住颤抖,脖子疼得像要断了。

“算了,你跟着阿九来的?”

纪逐鸢茫然了一会,想起来从狗洞爬出的女孩称乞儿为“九哥”。

“那就是了,他找到我,要给小八赎身,半吊钱哪儿够?我本想偷偷把他们两个放走,谁知道那孩子去偷东西,被抓个正着。”男人说话声音颤抖不已,他咳嗽一声,试图控制住自己,再开口仍中气不足,“死得很惨。”

纪逐鸢冷漠地看他:“既如此好心,怎么早不放他们走?”

男人一脸麻木,视线越过纪逐鸢,看到他身后那一株拴马的老树,老树弯曲难看的树干像是无形中被什么力量扭曲至此,不得不紧绷着身子。

“这个高丽人背靠范大老爷,范大老爷有的是钱,蓄奴数千,与历代官员都有私交,好色的也罢,爱财的也好,无不被范大老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如今,嘿……”那男人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不提,空洞的一双眼睛朝天空看,正在他注视虚空时,洋洋洒洒的白|粉落下。

“你走不走?”纪逐鸢道。

男人默然摇头,低垂的头就像要凹进双肩里。

“不走就把那些孩子叫上,我要上去看看。”纪逐鸢站起身时,两股战战,方才战得有些脱力,恶臭从他外袍散发出来,纪逐鸢眉头深锁,把外袍脱了,扔进马车车厢。

“壮士,杀了这人不好交代,您还是……不如您先跑。”男人犹豫道。

纪逐鸢什么也不解释,脚步踉跄地走上台阶,推开大屋前门,天色阴暗,处处屋瓦俱是黑沉沉一片,本来是装饰奢华的一处宅院,雪天的暮色却将华光抹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暗沉。

阿九埋身之地泥土还新,纪逐鸢让男人找来一小坛酒,拔出瓶塞后,酒香四溢。纪逐鸢把酒撒入黄土,又叫男人找来木牌,问名姓时,男人说没有名姓,这些孩子只有一个数字为号。

“都是孤儿,这年月的孤儿,比池塘里的鱼还多。”

于是纪逐鸢小指指腹按压在木板上,用男人找来的一把小刀给阿九刻了一块牌子,以此为碑。纪逐鸢先用短刀把阿九的坟挖开一个浅坑,把沈书给他,他又给眼前男人作为那女孩的赎身费的半吊钱埋进去。最后把土填平,把院

“给他磕个头。”纪逐鸢朝那男人说。

男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跪下朝阿九的坟磕头。

激烈的犬吠声戛然而止,纪逐鸢从黑背大狗身上拔出刀,于它的皮毛上擦净了短刀。

·

深夜,朱文正陪他三叔与郭家几个小辈据理力争,议事毕,郭公仍未明确表态同意他叔的建议,正月发兵和州。从议事堂出来在,朱文正还想同三叔说两句话,却见极少流露疲态的三叔像是数日未睡,眼圈黑得骇人,便忍住了没说。

叔侄两个尚未走出院子,身边有人吹口哨,朱文正回头一看,乃是郭公的妻弟。朱文正皱了一下眉头,只作看不见。

然而这一天的倒霉完全没有结束。

朱文正才同朱元璋分开,翻身上了马背打算回家,见到郭家门房跑出来的却是自家的小厮,显然在门房等他已久,只是因为朱文正骑马走另外一侧门,这时才看见他。

听完小厮禀报,朱文正简直气得肺炸,在马上摇摇欲坠,顾不得漫天飞雪,策马狂奔至给八井坊的巷子里,把马拴在树上,直接上去猛然拍门,怒喊道:“纪逐鸢,滚出来!”

周戌五在门口战战兢兢地开门,郑四在廊下煎药。朱文正走上前去,一脚踹翻药罐,红炭翻了一地,他的毡靴一路蹚雪地而来,没有烧坏,连袍襟也是湿的。

“少爷。”郑四茫然失措。

朱文正看也不看他,顺着廊庑往亮灯的堂屋走去,待得近了,却莫名听见琅琅之声:“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

孩童齐声:“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

朱文正莫名其妙,唤来周戌五,那周戌五见主人怒气冲冲而来,一直不远不近跟在朱文正身后,闻唤声立刻趋步前来。

“哪儿来的孩子?”

“纪逐鸢把范大老爷庄子上的主人杀了,那间庄子您也知道……”

朱文正使劲拿手按住眉心,抬手示意不用说了。前后一思量,朱文正明白过来,纪逐鸢把范大老爷的庄子端了看来是事出有因,祸起萧墙,怕是因为那个乞儿说了什么,把替范大老爷管庄子的高丽人给杀了。管庄的人死了,纪逐鸢自然就把庄子里拘的小孩全带回来了。

“少爷……”周戌五小声道,“我看既然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庄上还有不少金银。”

朱文正看他一眼。

周戌五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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