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话?!”有个胥吏猛一拍桌,正要同高荣珪理论,高荣珪拿了一张手书出来,轻飘飘丢到桌案上,压低声音,几乎凑到那人脸上,笑呵呵地说:“总兵大人的私印,您认认?”
那人愣了。
高荣珪拿手按住他的肩,按得他坐回去。接着高荣珪朝沈书勾勾手指,又对放粮的小吏说,“这我亲兄弟,劳烦照应。条子呢?”
沈书连忙把朱文忠写的帖牌给出去。
小吏气鼓鼓地写了张条子给人。
高荣珪带王巍清、沈书二人一起进去看斗量米,沈书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在说:“个个都姓朱,王八羔子,早晚让姓郭的收拾一顿,草他们的娘。”
“听什么呢?”高荣珪过来扒沈书的肩,斜斜往后乜了一眼,登时四下俱静。
胥吏一拍桌子:“没人领了?没人领收摊儿了!”
这才有人哆嗦着上前。
“别听有些人嘴里喷出来的粪,仔细脏了你的耳朵。”高荣珪声音不小,抓着沈书的肩膀,推他往里走。
粮食装了一板车,郑四推板车,高荣珪把自己和王巍清的粮袋也放在板车上。
“哎,你们俩别欺负我的人。”沈书叫了一声。
“没事,少爷,我有的是力气。”郑四推起板车就走。
“懂事儿。”高荣珪笑道,推沈书上马车,小声跟沈书嘀咕,“快上去,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啊!”沈书好不容易从高荣珪手里挣脱出来,坐在马车上,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突然一顿足,“你上哪儿弄来总兵的私印,怎么你俩也来领?”
王巍清跟着坐了上来。
“你不知道,总兵大人赏罚分明。”高荣珪压低声音,窗帘里不断有光透进来照在他侧脸上,“今天一早便有人给去营救的弟兄全都发了粮批,叫我们自己去领。老子们险些送命,才得了这点粮饷,真不知道后头排的都是些什么人。”
沈书拍了拍车门,喊道:“林浩,慢点。”
“是。”
马车徐徐前行。
“昨夜元军围城,你们上了吗?”沈书问。
“怎么没上,不仅上了,还杀了不少。之前被打跑那个也先帖木儿,引兵十万,夜里攻了三个时辰,今天上午又来一次,被我们杀了不少,却也没跑。估计还要再来,恐怕是怕朝廷问罪,要把和州夺回去。”高荣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王巍清倒是十分平静。
沈书与王巍清短暂地对上眼神,问道:“你们在孙军大营没受伤吧?”回来的路上,自己只顾着照顾纪逐鸢,多的话都没同高荣珪和王巍清说两句,沈书不禁有些抱歉。
“没事,都是小伤。”王巍清道,“就是要问你,你哥怎么样?那日看他昏迷不醒,现在如何了?”
沈书眼睛一红,扯出一丝笑容,王巍清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
“没事,就是背上刀伤口子太大,失血过多,得休养几天。”
“没有伤到筋骨就好。”王巍清道。
高荣珪伸了个懒腰,放松地靠在车板上,笑了起来:“没事就好。”
沈书眼睛更红了。
王巍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乐了,调侃道:“可别哭,你要是哭了我俩拿不出糖来哄你。”
“呿。”沈书也笑了,用力捏了一下鼻根,“你们有事没有,没有去我家里吃饭。”
“今儿去不了,晚上恐怕还有一场要打,出来已经太久,待会要借你的板车,还以为粮库那边管送,想不到这么多人在领。”高荣珪不跟沈书客气。
沈书应了。
高荣珪又说:“康里布达的消息是一点也没有?”
沈书看了一眼王巍清。
“他知道。”高荣珪道。
沈书不禁怀疑王巍清到底知道什么,难不成高荣珪说自己想要跟康里布达在一块儿?两个男人……好不容易被沈书抛出脑海的晏归符又冒了出来。两个男的到底怎么做夫妻?夫妻不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养娃?
这么着为什么非得要做夫妻才成?做兄弟不也能如此?
沈书正色道:“真没消息,我师父想办法去找了。”
“他找康里布达做什么?”高荣珪警惕道。
沈书无奈:“你想哪儿去了?他抢走的车驾上有我师父的一口箱子。”
“你师父丢什么东西了吗?”
“嗯。”沈书道,“很多钱,要让康里布达还回来。”
“多少?”高荣珪问。
“白银十万两。”沈书揶揄道,“要不然你先替他还了,说不得他还不上你这笔债,只有以身相许了。”
高荣珪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突然反应过来沈书在说笑,穆华林有十万两白银,还混迹在高邮城里做什么?除非他真的是奸细。
“不愿说不说就是了,我也没兴趣知道。要是你师父有本事找着人,知会我一声。”
沈书答应了。以这次高荣珪和王巍清仗义出手的恩情,高荣珪如果挟恩图报,自己也只得答应,但高荣珪不是这样的人,王巍清也不是。那日在军营里,沈书要找的只是纪逐鸢的几个手下,恰好撞上高荣珪,他二话不说,找来王巍清,王巍清又带来自己的兄弟。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经此一事,沈书对高荣珪的看法又变了。
马车到家,郑四拉的板车还没到,沈书招呼高荣珪和王巍清先入内坐,周戌五一个人在门房里坐着,探头出来看。
“煮一壶茶来,给我两个哥哥吃。”沈书笑说,吩咐林浩去把马车卸了。
李恕出来,一脸意外。正在逗鱼儿的高荣珪直起身,双臂于头顶撑直,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吹了个口哨:“李大人,也在家呐。”
李恕上来就是一脚,不过高荣珪动作快,连半片衣角也碰不着他的。
沈书洗了手过来,等茶时,他带着高荣珪和王巍清在院子里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