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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1 / 2)

沈书才要说自己来,纪逐鸢的手指离开他的头皮,竟还备了香膏和梳子。沈书看纪逐鸢从盒子里抠出脂膏来,下手重了,几乎把盒子挖空。

沈书笑了起来,从纪逐鸢手上弄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胭脂色的膏子,以掌心的温度匀开。

“这么多,你洗二十个头也够了。”沈书调侃道,酒劲退散得差不多了,“我自己来,陪我说会话。那儿有个凳子。”沈书下巴朝着角房的角落点了点,自顾自把揉化的脂膏往头上抹,吸了吸鼻子,“挺好闻的,这什么味儿,这也是冯国用送来的赏?我怎么没瞧见?”

“不知道。不是。我收起来了。”纪逐鸢把多抠出来的膏子仍用手指按回到盒子里,盖上盖子。

沈书看见盖子上是一朵绯红的桃花,看了一眼纪逐鸢,“你不是从哪个小娘子那儿抢的吧?对了,你们去滁阳府,你去逛青楼了吗?”

纪逐鸢:“……”

沈书奇怪地瞥他,“你同李恕不是讲要找个时候带我去青楼转转,给我开开眼么?”

“郭公殁了,全城禁乐曲宴饮。”

闻言,沈书揉头发的手慢了下来。水珠从质朴的木纹上滴下,沈书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水面上,遮着他清瘦雪白的肤色,他的头发生得健康,落在水里,黑油油一片。

“冲了?”纪逐鸢的声音在沈书身后问。

沈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哗啦一声,一瓢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沈书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冲完背后,纪逐鸢与沈书面对着面,他看见沈书已经起了轮廓的鼻子,披散而下的黑发被笔挺的鼻子分开,下面是一张温润的嘴,沈书的嘴角总是带一点弧度,十分细微,令他的面容看着神态安然。

“哎——”

纪逐鸢手抖了一下,瓢里的水浇了沈书一脸,沈书叫了一声。

“别动,快冲好了。”

纪逐鸢沉沉的声音近在眼前,沈书也感到他同自己面对着面。那一瞬里沈书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他紧紧闭着眼睛,却有睁开的冲动,他分明感觉纪逐鸢正目不转睛地看他,这种自知让沈书颇觉有一些不自在。

水波自深处荡开些许涟漪。

“行了,我去拿毯子,你坐着。”纪逐鸢的手在沈书肩上按了一下。

沈书莫名松了一口气,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鼻翼翕张,像从水里浮出来一样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细细的眼缝中,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纪逐鸢到房门口去叫人了。

沈书重新闭上眼,只觉四肢在水里都泡得有点发软,他的耳朵与脖子通红一片,手在水里捞了一把,脸更变得像蒸熟了那般。

纪逐鸢拿了毯子回来。

沈书摆摆手,“好累,头有点晕,方才酒喝得太多,你先出去吧,我跟这儿坐一会……”话音未落,沈书感到身子一腾空,被纪逐鸢直接用毯子裹着从水里捞了出来,沈书只得发窘地侧身抱着纪逐鸢的脖颈,把脸埋在他哥胸膛,以免让他看出端倪,笑话他。

幸而纪逐鸢什么也没说,沈书心里过了一遍,感觉身上无一处是漏风的,纪逐鸢是拿毯子把他整个人都裹起来,自己反应也快,应该什么都没看见。

头发都湿透了,没法立刻睡觉。纪逐鸢让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把躺椅,让沈书坐在那里看书,马马虎虎给沈书擦了擦头。

郑四把做好的汤水端上来。

“我都全醒了。”沈书无奈道,还是一口把汤全喝了。橘皮清凉略带果味的香气让沈书渐渐平复下来身上的躁动,读得大半本书之后,已能平心静气。

“上哪儿去?”纪逐鸢打开铺盖,转身对正要出门的沈书问。

“睡觉去。”沈书做样子地打了个哈欠,他这会是真一点也不困了。

纪逐鸢眉头拧了一下,没说什么,沈书便走出门,把门给他哥随手关上,经过值夜的小厮那间房,沈书叩门。

出来的是陆约,沈书眉毛动了动,“怎么不是曲行?”

“嗯,咱俩换班了,少爷有什么吩咐?”

沈书侧身朝身后望了一眼,纪逐鸢的屋子还亮着灯,两兄弟的房间原就是挨着的,沈书的房间这头才是小厮住的地方。

沈书说话得很轻,他那个习武的哥哥才能听不见。

陆约听吩咐去铺床。

沈书在院子里站着,天上只有一弯钩月,白天整个园子看上去生机勃勃花木扶疏,夜里风一吹便沙沙的响,四处一片黑暗,石灯已经都灭了。

沈书抓来一绺头发,闻到发丝上的清香,他在石凳上坐下来,一身单薄,素衣胜雪,从一只木屐里退出脚来,脚后跟抵在木屐上,光着脚丫子活动脚指头。

一股难以形容的惬意从心底里涌出,越来越炽。往日沈书也在这里坐,可家里没人,坐下来只觉得心里有一股难言的凉意。

沈书回头朝他哥的房间看。

极轻的一声木头响动。

“呜——汪!”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引开了沈书的注意,小黄狗从木屋门里伸出一个头,黑溜溜的眼珠无辜地把沈书看着。

沈书不自觉笑了起来,过去揉狗,听见小厮叫他,便回房中,灯也没点,沈书直接就往榻上一躺,被子像刚晒过,有一股温暖的气息。

沈书刚抱着被子在榻上打了两个滚,一个晴天霹雳,想起来一件事。

“哥,开门。”

在榻上躺着的纪逐鸢,高高翘着二郎腿,脚在半空里快活地扭了几下。纪逐鸢一只手托腮,扭头看着窗户纸上,沈书的轮廓,他嘴角上翘,将食中二指分开,贴在眼上,将沈书的影子捏在了手指之间。

“什么事?”

门开,露出纪逐鸢疲倦的脸,他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疑惑地皱起眉头,侧身让沈书进屋,“我都睡熟了,又要干嘛?”纪逐鸢又去榻上躺下了。

沈书麻溜地爬上床,拱进被子里,连推了两把纪逐鸢,他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过去一点。沈书把冷冰冰的脚掌贴在纪逐鸢的小腿上取暖,半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兴致勃勃地问:“你不是说晚上跟我说渡江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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