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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1 / 2)

“那睡吧。”说着,纪逐鸢就往榻上倒去。

“睡什么啊!”沈书哭笑不得,坐到榻畔,拍了一下纪逐鸢的腿,话是那么说,还是吹了灯上床。纪逐鸢便极有默契地向着榻内挪出个空位,让沈书能安然躺下,再伸出一臂来把人抱着。

“热得很。”沈书嘀咕道,抬起头,舒服地枕在纪逐鸢的胳膊上,他侧过头去,在黑暗里注视了纪逐鸢一会,突然小声叫道:“哥?”

纪逐鸢含糊地嗯了一声,微光是他才睁开了些眼睛,继而响起略带困顿的声音:“又起来了?要我帮忙?”

沈书慌忙翻了个身,背对着纪逐鸢,右脚往身后蹬,两条腿屈起来,把被子紧紧抱在怀里,好让纪逐鸢没法把手伸到自己身前来。

“你怎么了成日里脑子里都是……”沈书收声,朝后看了一眼,看见纪逐鸢仍平躺着,这才发觉他哥嘴上说一套,实则并不是要弄他。于是满脸绯红地躺回去,身上仍冒热汗,脖子里也出了汗,沈书把一只脚伸出被子外。

“要说什么?”纪逐鸢问,打了个哈欠。

“咱们什么时候去一次大都吧。”说话时沈书都没意识到说了出来,而纪逐鸢已翻过身来看着他,鼻息过于亲近,竟似一张大网,将沈书包裹起来。沈书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也不翻身过去,硬邦邦地平躺着,只是扭脸过去看纪逐鸢,说,“祖父当年去了大都那事,我与你说过,你还记得吧?”

“嗯。”纪逐鸢道,“后来他往你家捎的钱断了,你父亲以为他去世,想要为他立冢,族中不同意,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当失踪,万一人还在世,立了牌位不吉利。”

“所以我想要是有机会,还是到大都打听一下,他老人家才六十出头,很可能还活着。”

“大都城内,日子也不好过。”纪逐鸢想了想,“若是能联络上康里布达,他路子通,他的父亲在大都也有势力,也许更容易找到你祖父。不过,今夜是断断无能为力了。”

“也不是眼下的事情,就是跟你说嘛。”沈书道,“也许有一天,咱们也会打进大都城里去。”

造反是一件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成王败寇,要是朱元璋能功成,那必然有一天,他的人马要杀进大都。沈书闭上眼睛,有些犯困,暗自想:真要是有这一天,何愁找不到祖父。

也许祖父正在世上哪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好端端地活着。

·

大都,天气渐热,入亥以后,烟气腾腾从一间偏殿漫溢而出,间或听见里头有人放声大笑。

“陛下虽然不在京师,禁中仍有几位怯薛大人主事,还是不要高声喧哗的好。”有人说。

“哎,黄老九你未免太没劲了,大人们也成天醉酒,来来来,我这酒囊给你了。”一个在水里泡得皮肉通红地胖子稍从浴池中起身,扭转着圆滚滚的身子,双乳赤在空气当中,每走一步,便抖落一身肥肉。

“脱里别,给我尝尝?”另一人舀起一瓢热水,当头浇在剃的光溜溜的脑门上。

胖子脱里别没理会那人,献宝似的扒开酒囊塞子,将酒囊朝黄老九让了三次,黄老九才用皱巴巴青筋微突的手接去。

“怎样?”脱里别双目放光地紧盯着黄老九。

黄老九牙齿磋磨,啧了一声,鼻翼猛烈一吸,瞥脱里别一眼,将细绳吊着的塞子按上囊嘴。

“上哪儿弄来的?”黄老九问。

脱里别背部及肩上的肥肉随他后靠的动作,在池壁上层层叠叠耷下去,积成一堆烂豆腐。

脱里别眼现狡黠,偏过头去一笑,露出半嘴黄牙,“老哥哥喜欢,我就再弄些去。”

黄老九起身,干柴般的右腿从水面缓慢露出。那是一条密布伤疤的腿,皮肉上的烙痕,经年不退,凹凸不平,粗粝难看。血肉几乎完全干枯地贴在骨头上,他已经是六旬老人,却还有腹肌,下肢皮肤已生出些许斑点。除了伤腿膝盖骨明显的变形,黄老九这一身皮肉筋骨,可堪完美。

黄老九从架子上抽出一件布袍往身上一裹。

不知何时停止了的话声再度响起来。

拐杖在地上杵出噔噔的冷酷响声,人已走远,脱里别一边眉毛高高扬起,脑袋向后垂靠到池壁上,伸手摸到酒囊,拿过来咕噜咕噜地喝空,含糊不清地哼起一支意境悠远的曲调。

泡过澡以后,黄老九重新活了过来,劳累的一天即将结束。他回到皇宫一角当中,留守司的院落,他已经是这一帮子人里,“老不死的东西”,拜活得长所赐,自己得了一间偏院,帮蒙古的大人们管着底下二十来个匠人,负责宫殿修缮。

热水带来的暖意散发在四肢百骸中,黄老九已经躺下,突然想起院子角落里的两盆菊花没有搬回到屋檐下去,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拖着伤腿下床。

拐杖就在榻畔,方便他随时可以摸得到。

吱呀一声房门开,黄老九用一只手紧紧抓住门边,拐杖顶得他腋下生疼,黄老九所有的衣袍,腋窝里都会加垫一块棉,便是春衣也如此。唯有睡觉时候穿的单衣不这么费事,他的房间里就备有便盆,夜晚也十分注意,不贪杯不喝水,减少起夜次数。

这时节的风算不得冷,但吹在黄老九受过伤的腿上,关节还是隐隐作痛。

他含糊地想:自己都养不好,为什么还要养花呢?

当黄老九的视线着落在自己养的花上,这想法便悄然无踪了,他吃力的身影靠近到花盆,夹着拐杖蹲身下去。

同时,另一个高出他一头一肩的人影在黄老九背后双手举起手里的一截牛皮筋。

“帮我搬那盆,院子里还有一间房,你可以住。”花盆被黄老九转了个方向,瓷盆底部在地面摩擦出声音,与其说是搬,不如说是挪,他佝偻着身子把花盆朝着屋檐下拽。

黑衣人一言不发,一手手指扣进墙边花盆的边缘,另一只手提起黄老九正在吃力挪动的花盆,把两盆花杵到屋檐下。

黄老九微微喘气,额头上累出了些许汗水,他原不想去看亡命之徒的脸,那人搬完花,却在他的面前立定,朝他行礼,嗓音听上去极其疲累。

“前辈大德,来日定当报答。”

黄老九眉毛微微一扬,拐杖在地上划拉,往前走了一步,笑道:“谈什么来日,要是来日老夫归天了,你岂不空口说白话。”

黑衣人:“……”

“小子,你要住几天?”

黑衣人犹豫道:“兴许要盘桓月余。”

黄老九走到屋檐下,与黑衣人擦身而过,进了房门,站在黑暗里说:“你离开之前,这院子里的洒扫劈柴,洗衣服晒被子,还有那两盆菊花,都归你管了。做不好就滚出去。”黄老九侧过头,但没有转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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