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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1 / 2)

沈书回到家中,门上早已经有人在等,周戌五陪着沈书入内院,说王巍清傍晚时候就来了,已经请到厅上去吃点心。

那就是军中有消息,怎么朱文忠却没有得到消息。还是朱文忠没有跟自己说?沈书一面想着,一面将捂在脸上的热毛巾扯下来,擦了擦脖子,放在铜盆里。随身伺候的郑武端了铜盆出去。

沈书换了身衣服,走在廊下时便一直在想到底王巍清突然过来,所为何事。要是城里的事情,都不归他管,王巍清为人很有分寸,要不是事出紧急,一定不会来找。

果然,王巍清茶也没喝一口,沈书一眼便看见,他面前那碟点心仍四平八稳地堆成小山,一块也没动。

“沈书,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船只,去一趟采石矶,接个人回来。”王巍清直接就说。

显然事态已经火上浇油,而能跟王巍清扯得上关系的人,又要去大江对岸接来,只有高荣珪了。

“高兄掩护郭天叙撤退,从福寿手下千余人的战阵里突围,被人暗算,身上中了好几箭。半途被撇下,他手下几个血气方刚的战友悄悄托人护送到采石矶,偏偏没有船只敢渡江把他送过来。”

沈书听得心惊肉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立刻出门吩咐林浩套车,带上郑四与王巍清二人,直奔郑奇五家里。

在马车上,沈书才细细问过到底什么情况。

“郭天叙大败,折损数千人,伤亡惨重。元军守城主将,江南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早就得了消息红巾要攻城,在城外掘出大量陷马坑,以柴草掩盖铁蒺藜,人马往上一冲,先就中了陷阱。元军军备充足,放火|药箭烧粮车。郭天叙带的一部分是自己人,一部分是陈埜先带来的降兵。郭、张二人让陈埜先的部众做敢死队强冲,这些人岂可听令?攻城不到半个时辰,便搞得人仰马翻,福寿直接开南门冲杀出来,围追堵截,险些一举斩下郭天叙和张天祐二人的首级回去邀功。走到半途,伤重者都被撇下了,两人带着残部几乎是仓皇而逃,退回到太平。”

上次在曹震的押粮队里,为了尽量保护生力军和抢到的粮食,曹震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把难以移动的伤兵给丢下。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沈书胸中仍涌起一股怒意。

“是高荣珪护着他撤退,要是他袖手旁观,早就全身而退了,他有本事让谁也找不出他的错处。”沈书咬牙道。

“高兄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不会这么做。”王巍清眼神中带着一丝难过。

沈书掀开车帘,让夜风灌进车中,他的眉头难以舒展,街面上已经漆黑一片,七月流火,晚风微凉,沈书心里烦躁,重重放下帘子,看着王巍清问:“我哥没同他一起?”要是一起的话,高荣珪应该不至于被撇在路上,怎么也还有吴祯。

“这次吴祯没有带兵,你哥的队伍跟徐将军,走南路,打得比较顺利,已经接连攻取了集庆外围的句容、溧阳、溧水、芜湖,没跟高兄一块。好在高兄对手下人向来恩威并施,有几个还有良心的,路上找村镇里的大夫替他料理过箭伤,只是伤得很重,想把人送回和阳来,才能有一条踏实的活路。但采石矶那地方,要不是高兄有一个手下在采石矶有亲戚,恐怕早就被官军抓去了。那地方被官军和红巾反复攻占,百姓已经草木皆兵,更无人敢渡江,连商船也都绝迹了,生怕让朝廷抓住治罪。”

那纪逐鸢应该是没事,但不让船只过河,王巍清怎么得到的消息?

“冯将军训练的信鹞,我要了一只来用,实在放心不下高兄,想不到真的出事了。”王巍清使劲揉了揉眉心,朝沈书说,“高兄于我有救命之恩,沈书,你救他一命,将来无论什么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会……”

沈书脸色一沉,不让王巍清说下去。

“没有这话,我一定找到船把高兄接回来。”

王巍清哑然,摇摇头,一只手掌用力揉搓脸皮,眉心仍不住跳动,他以食指用力按住眉毛,垂下满是血丝的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地沉默了。

然而到了郑家,郑奇五却去松江谈买卖了。一时间沈书想不到要找谁,得有船,不知道穆玄苍有没有。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沈书又想到两个人,一个卫焱陇,之前带着朱文忠同他吃的那一顿酒,也算有点交情。

再有苏家老二,这人急着同都元帅府做成硝石的买卖,之前也同郑奇五说过愿意出船和钱,只求能搭得上红巾的路子。

刁鹤年有些滑不留手,没有好处的事情断不会做。

“林浩,去苏老二家。”沈书吩咐完,便开始盘算,如果苏老二不在,那只有去找穆玄苍了。

“还有一件事。”王巍清道,“这么回来,恐怕会被人诬为逃兵。”

红巾军正是笼络人的时候,做逃兵不会直接杀头,但一顿军法是逃不掉的。

“高荣珪大小是个军官,手底下还有几百号人,他救下郭天叙,想必不少人看见了,只会报死不会报伤。”沈书想了想,说,“先接回来找个地方藏起来养着,养好了看高兄的意思,他要是想回去我也有办法让他回军队里去。”

“有赖贤弟。”

沈书摇头道:“这是他自己的本事,军中缺能人,要不是高兄自己在军营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纵使我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法让他回去。”

这个道理王巍清自然知道,但得到高荣珪的消息之后,他急得根本没有余暇去琢磨以后。

“少爷,到了。”马车停在苏家老二的门口。

“去敲门。”沈书看着林浩前去,门上挂着两盏题写着“苏”字的黄纸灯笼,门响三声,林浩在旁垂手而立。

沈书屏住呼吸静静从车中伸出头在看。

不一会,门内传出插栓的响动。

沈书长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王巍清,示意他跟着下车。

苏家门房见过沈书,前次苏老二在家宴请沈书和朱文忠,知道这是都元帅府的人,又见随着沈书而来的人身穿铠甲,打量他不大不小也该是个军中的头领,先使唤个人到二门上去传话,说沈公子来了,请老爷起来见客。

门房让到一边,苏家一位中年管家迎着沈书一径往内走,进了二门,有小厮在门上传话,便将沈书引到西面一处廊庑中。

下人点上十数盏灯,将房内照得着明亮起来。

“烦劳同你们老爷说声,夜晚来扰实在有急事,请他包容一二。”沈书看了一眼郑四,郑四便拿了一块碎银给管家。

管家嘴上拒绝,手却很快,收了银钱自去跑腿。

茶很快便上来,王巍清没心思喝茶,沈书喝了口茶,见王巍清神色不悦。

当兵的凡事直来直去,王巍清不大同商贾打交道,也不会绕弯子,当然觉得十万火急竟然还不能直接见到苏家的主人,这个谱摆得太没道理。

从前沈书也不懂,跟人多打交道,渐渐也看出来。

世上的事情多是哪怕邻居的房子烧着了,隔壁也能呼呼大睡,只有风往这家吹,火海连成一片,才会想起来要是先替隔壁灭了火,自家的房子也不会被烧了。是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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