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雨轩 > 古代言情 > 不纯臣 > 一六六

一六六(1 / 2)

“这怎么会呢,这不会。”苏二搓着手,直愣愣地盯着灭了的烛台上散出的一柱青烟。不到片刻,烟散尽了,苏二定了定神,咬着嘴上的死皮,图个让沈书安心,也让自己安心,低声地说:“卫家的家祠都在和阳,若是做出此等事情,卫焱陇难道不怕列祖列宗的坟遭殃吗?”

闻言,沈书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喝,避开苏二的问话不答。这时候不给苏二一个明白的答复,苏二只会越想越可怕,往后行事都会再三检点。目的达到,沈书也不多费口舌了。

苏二看沈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虽然仍有少许疑虑,沈书却笑着把话岔开,说听林管家说请了南戏班子,同苏二聊起了南戏由宋至今,从弱到强的变迁。

那南戏班子不过是为助兴,不是今夜主角,苏二急虽急,他是头一遭单独对着沈书谈正事,这次才真的意识到,沈书有办法查卫家的底儿,搞不好比自己还清楚卫焱陇在外头搅合了哪些事,而且他看人看事洞若观火,自己那点小算盘,根本不值得一提。

接近亥时,主客尽欢,苏二赔笑亲自把沈书送出家门。灯笼只照出他脚下的一小片地方,马车驰出小巷,苏二面上的笑意随即稀碎,有如一张老妪粉面,窸窸窣窣抖落下来。

他把手揣在袖子里,叹了口气,转身入内,对着残羹吃冷酒。夜里睡不踏实,起来静坐了四次,小妾服侍周到,想了许多花样来讨他欢心。

苏二却始终愁眉不展,天快亮时,才辗转入眠。

突地被人叫醒过来,苏二心口好一阵抽疼,小妾忙使婢女端来参汤,含了在嘴哺喂自家老爷。

苏二缓过神,一手扶额,头痛欲裂,挥退妾室和下人,唯留林管家在跟前。

“今日一早,郑四过来了。”林管家望着苏二老爷,小心翼翼地说,“装了一箱一千两的银锭,沉甸甸地送过来。郑四还说,这个钱原是要在发船那日送过来的,耽搁了这些日子。而且……”管家瞥一眼主人家,说,“都元帅府的封条,日子也对得上。”

苏二一愣,嘴唇微微发抖,朝管家说:“收在库里,另立一本账,往后都元帅府送的银子,都走这一本。对了,前几日送完冬衣,也有一笔,这一笔也提出来,列入其中。”

“老爷,这是何故?”

苏二一挥手,没有答话。管家也退了出去,苏二一人在榻畔坐了好一会,再抬头时,不自觉摸了一下头顶。

小妾进来,娇嗲地唤了一声“老爷”。

“过来。”苏二伸手,将软玉温香揽在怀中,将头往女人眼皮底下一送,嘀咕道,“这儿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是有一根,这要拔了它吗?”小妾葱根似的手指轻轻按揉在他头顶上。

“拔。”

苏二面皮紧了一阵,小妾将那根银发递来,他久久凝视这一根白头发,最后撮起嘴,轻轻一吹,头发太轻、太细,落在床脚转瞬便消没了踪迹。

·

是个阴天,花还得要浇水,沈书把铁锹丢在一旁。孙俭过来蹲下,收拾水桶和锹子,替沈书将袍襟上的泥拍净了。

“除此之外,苏二还有什么话没有?”

“没有了。”郑四言犹未尽。

“说。”沈书把袖子放下来,往廊下走去。

郑四便跟在一旁,小声答话:“那位林管事的,给了小人一锭碎银,说是茶钱。”郑四从袖中拈出一小块银子。

“他给你就收着。”风水轮流转,拿住了苏二这个短处,就用不着沈书再上赶着恭维。沈书把花园子收拾一番,回元帅府去找朱文忠。

朱文忠听了来龙去脉,禁不住发笑:“真有你的,这么大一个把柄捏在你手上,苏二算老实了。”

“有卫焱陇这件事,这一千两能把苏二喂熟了,也不坏。原没打算这样,他也帮过我的忙。有你,有我哥,军营里还有几个过命的兄弟,我还怕什么?生意人不比当兵的,能用就用,还是要多长一个心眼。”沈书又说,“我那朋友已有消息回来,我让他派道上的兄弟追卫焱陇的船队,看看他到了河南如何行事。大都那面暂时只查到卫家有一家卖南货的字号在城东头,贴近城墙根下,叫做禾云。”

“在京师也有店铺?”

“对,在米市街也有几间店面,另外在淇露坊还有一间不小的店面,专卖精器珍玩。”沈书略有停顿,看朱文忠似乎没有听明白,解释说,“各地隅坊都是成片分布,譬如说,一整个坊内都是酒肆,又有一整条街都贩羊肉。”

“这我知道,和阳城中也有羊市、鱼市。”朱文忠道。

“这个淇露坊出入的不是相府的管事,便是皇宫里的贵人,或是士大夫本人及家眷。卫家明面上是靠漕运起家,南米北送,私下也贩盐,没听说还贩卖杂货珍品。但要是在淇露坊有铺面,搭得上蒙古权贵就容易解释了。而且在自家铺面里见面谈事也不易露出行迹,来往出入的人众多,难以分辨到底卫焱陇搭上的是谁。”

“这倒是,里头总有些只是普通客人。”朱文忠沉吟道,“那便不用卫家。”

“不必因噎废食,卫家实力雄厚,能为元帅所用是最好。”

“那他要是真的通敌……”朱文忠犹豫道。

“刀可以切菜,也可以杀猪,更可以杀人。把卫家的命根攥住,卫焱陇也就不敢乱来了。先弄清楚他这一脚插进来要做什么,再做打算不迟。”

“照我看,不如直接把他叫来讲明,实在不行,直接威逼。他一个商贾,还能翻得出天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虽不高明,许多时候却也有用。咱们用他的船,用他的路子,换上我们的人也就是了。”

“我的少爷,你以为做买卖就这么容易?那人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腰缠万贯了。要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大宗供应,没有那张熟人脸,人家凭什么冒着被元廷抓住了杀头的风险卖给你?你又凭什么相信你买来的东西里头没有掺入次货。若是买得少的散货也就罢了,当场就可以验。买得多,验货时间一长,船只泊岸的风险就越大。设若被发现了,固然我们的人可以撤,那些在朝廷掌控下的地方商户怎么撤?到时候还有谁敢卖给咱们?如今在咱们手里的地方才多大点,全都自产?比如说硝石,咱们这儿的土就不行,你就是掘地三尺也产不出来。”

“……”朱文忠对沈书拱手,忙说:“我不管这事,要用钱用人你张嘴。”

沈书觉得好笑,又无比庆幸对面坐着的是朱文忠,但凡这个人是朱元璋是朱文正,沈书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畅所欲言。

“看我做什么?”朱文忠眼角含笑,一条腿屈起踩在凳子上,喝了一大口水,“无论你说什么,待会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这一下午让你赢了两局,再赢下去,耿师傅要骂我了。”

沈书一笑,紧紧握住角弓。

“尽管放马过来,你瞄靶不准岂能怪我?咱俩可是掰过手腕,你的劲儿比我大。”

“都说让你了。”朱文忠正色,起身拈起腰带中掖着的发带,勒于额前,大步流星走到靶前,抽出一支箭来搭上弓弦,回头挑衅地朝沈书示意:胜负未分。旋即眯起一眼,于三十步外,正中靶心。

·

天还没有彻底黑,高荣珪的房里却早挂上了厚厚的帷帘,说是白天也要睡觉养伤,没有帷帘,太阳自东方一出,他大老爷就睡不成了。

最新小说: 皇上,咸鱼娘娘她不想出冷宫 农娇有福 春满京华 前世惨死!重生嫁傻王夺你江山 搬空侯府后,揣着孕肚去逃荒 与闺穿 云烟红妆 妖孽王爷盛宠之萌妃闹翻天 妻主请饶命 天子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