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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1 / 2)

怎么康里布达说回去就回去了?沈书奇怪地看了一眼高荣珪,啜了口茶。

“你是不是惹他不高兴,懒得看你才走的?”康里布达这么快走,就没有机会跟他亲口求证他在大都到底是要做什么。不知道康里布达有没有同高荣珪说过,以沈书对康里布达的了解,一旦他打定主意不让人知道的事情,多半一丝风声也不会漏。难道是因为前一次自己说要让他交代去大都做什么,康里布达不想回答,所以找机会溜号?

“你问他们,哪天不是好吃好喝,爷还亲自提枪上阵。这小子没有心,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高荣珪斜乜沈书,“找他有什么事?同哥哥讲也是一样。”

高荣珪的话沈书只听懂了一半,看来康里布达在大都确实还有旁的要紧事情。沈书想了想,那事情多半既无关暗门,也同造反军无甚相干,否则既然当面时知道沈书同暗门有交道,康里布达言谈间总会流露形迹,但那日显然康里布达并无多余的好奇心,反而对沈书的提问几乎都如实交代了。

但沈书还有一些不甘心,朝高荣珪问,“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在大都的事情办妥之后,会直接南下到集庆去。”高荣珪似乎料到沈书要问什么,又道,“没说到集庆做什么,这我也问了,那家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任凭我使劲浑身解数什么都不肯说。昨晚上还哭了两场,怎么哄也哄不好。”高荣珪头大如斗,茫然地愣了片刻,说,“我打算下个月中旬回太平府去,要用船。”

沈书立刻便说:“船什么时候都能用,你这身伤没好全,依我看,不用太着急。”

“元帅有多看重集庆这块宝地,你我都知道,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错过这一茬,指不定还有没有下一次。”

“回去你还到郭天叙的手底下吗?”要是还回郭天叙的麾下,朱元璋不会把立头功的机会给他,搞不好又要送人头。

“看上级分派,说不好。”高荣珪把单衣牵开来,平铺在自己膝上,凝神看了一会。

“郑武,回头去买一双护膝来。”沈书吩咐道。

“我又不冷。”高荣珪说,“这不是我的。”

沈书明白过来,那只能是康里布达留下的,这也太……沈书脸上微微发红,突然想起上次王巍清说,康里布达要报答高荣珪在他伤重的时候照顾他一场,也不知道报成了没有。

“没报成他也不会就走了。那天你把他叫过去,当天晚上那个如狼似虎,可惜没摸着法门,要不是我第二天拖着一身伤到酒坊里去打听来,弄来两件东西,加上上回从你那儿刮来的那两盒,费了老劲。”高荣珪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味什么,接着便摇头叹气不胜唏嘘,“本来想着都这样了肯定不走了,结果二更天睡下去一次,四更睡下去一次,竟然天亮之前他还有劲起来。老子嘴都说干了,不肯呆,没办法,只好放他走人。”

“你就没有动之以情吗?我给他写了两次信叫他回来,上一次他说不回来,你受伤我又给他写了一封,说你快不行了……怎么了?”看见高荣珪神色恍惚,沈书停下来问他。

“你给他写了两次信?”高荣珪颤声问。

“六月初一,大军开拔。我师父走后留下他在江湖上的几个帮派朋友,从滁阳过来的时候,康里布达抢走了我师父的一件东西,我师父找了道上的人去探访他的下落。六月我便知道他人在大都,后来追踪他的人答应替我送信,我便给康里布达写了第一封信,说服他回来,不要一个人冒险,若有事大可说出来。”沈书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高荣珪,从小桌上的八宝盒里拿了块果干在嘴里吮,咬开来满嘴生津,酸得沈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咳嗽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连咳嗽数声,呛得眼角含泪。

沈书拿手指按了一下,搓开,长吁出一口气,抬眼看高荣珪,说:“他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那天夜里康里布达突然回来,高荣珪现出思索的神色,“他倒是抱怨了一句读书人都是骗子。读书人……是说你?”

沈书嘿嘿一笑,这件事他办得还有些许得意。

“我骗他说你快不行了,叫他快马加鞭回来。从我发信出去,到他回来,算日子怕是昼夜兼程,一天能睡上一个时辰也算他能耐。”沈书收敛了笑意,说,“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收到信就出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康里布达同你说过他家的事吗?”

高荣珪摇头,眼神中有愧疚。

“他小时候,举家东迁,行经沙漠中,因为身体孱弱,被他父亲抛下。一同留下的还有另外三个生病的儿子,但他们都有母亲的陪伴,唯独康里布达的母亲没有陪他一起留下。不幸的是,这六个人都死在沙漠里了,会被留下本就是因为他父亲不愿意全家族受到拖累。幸运的是,他自己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抵达传说中瑰丽的东方秘境。”沈书停顿片刻,继续说下去,“他有一个心愿,是到他母亲膝下,问一问她为什么。”

“他爹也不是个好东西。”高荣珪一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单衣,布料在他的手掌里变得皱巴巴。

“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他对父亲不太埋怨。也图娜是他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对儿子,他父亲倒是一视同仁,都谈不上宠爱。我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他老是对我说谎,十句当中有七句也许都是假的,许多事情,我问他他也不说,他知道要是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叫上你们,大家一起替他出主意想办法解决。可他一次也没有说过。”一股潮热的气息在沈书的鼻腔中涌动,他呼吸微微停滞片刻,侧过脸看住高荣珪略带凶狠的眼睛。

高荣珪总让沈书联想到一匹悍勇无敌的孤狼。

“高兄,你要是真看上他,等他下次回来,要是康里布达也乐意,我给你们好好办一席酒。那时候应该都在集庆了,再细细地看一处宅子,也给你们安个家。”沈书转过脸去,斑驳的墙下,杂芜的一片花草恣意生长,“再也没什么比一家人在一块更好的事情了。”

“别说了,再说要哭了。”

沈书:“……”

“还是把船给我安排好,晚上大夫来的时候我仔细问问。”高荣珪笑了起来,“放心,这条命好不容易捡回来,哥哥是惜命的人,真要是不成也会想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

沈书笑着说:“高兄是有后福之人。”

·

这么一来,康里布达在大都搅合什么暂且只能搁下,沈书没有多留,他还约了穆玄苍在外面吃茶。这回沈书让人在茶坊中舒舒服服包下一间房,里外都挂着竹帘,立了屏风,从屋里走到廊上也要好一会,不会被人偷听。

沈书还特意带着林浩在外面放风。

跑堂关门出去,穆玄苍开门见山就说:“我的人顺利换了上去,只是船上卫家派的人太多,不方便传递消息。”

“不是有信鹞?”沈书还记得穆玄苍当初说的话。

“……被船上一个馋嘴烤了吃了。”

沈书:“…………………………”

少顷,沈书反应过来,问穆玄苍:“既没有信鹞,你怎么知道被人烤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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