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沈书放下茶杯问:“你会有危险吗?就你一个人去?或者可以晚几天。”沈书解释道,“过几天我们都会到集庆,同大部队会合,也图娜应该已经在集庆了,或许你可以同也图娜结伴而行。”其实沈书想的是,大战过后,以集庆的战略位置,朱元璋必然需要在集庆修筑大量城防工事,广纳贤才,屯粮养兵。要是不忙,总归自己一天天都是陪太子读书,或许可以帮上康里布达的忙。
“不能让她知道。”康里布达立刻说。
沈书想了想,说:“也图娜南下是为了去找我师父,这件事你可知晓?”
康里布达点头:“她奉我父亲的命令,不过……”康里布达一哂,“穆华林很多事情不让你知道,你是他放出来的障眼法也不一定,以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把兀颜术告诉你,把传国玉玺也交给你,我真是忍不住要揣测他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我父亲相信穆华林,是源于相信他的家族,我们部族与他有渊源,也图娜同他还有一段错失的姻缘。哪怕亲事已经告吹,我父亲仍将他视作半子。”
“也图娜是我师娘?!我早就怀疑过,师父还不承认!”
“这不是重点好吗!”康里布达抓狂道。
“为什么没成?你姐那么漂亮,那么能打,你父亲坐拥七十二胡坊啊!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吗?不行,你先别去云南,跟我们去集庆,也许还能吃一顿喜酒再走。”沈书话音未落,脑袋上挨了一下,只好闭嘴。怪不得穆华林说起也图娜时,仿佛对她甚是了解,也图娜也像知道穆华林许多事情,却极有默契地不说穿。这就是夫唱妇随,天作之合啊!
要是有个小家,再生个孩子,穆华林有了牵挂,也许会金盆洗手,不再干刀口舔血的事情。沈书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地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她连胡坊的事都告诉你了?”康里布达迟疑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找穆华林做什么?”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是父亲的命令,具体的事情不知道。”康里布达突然间改了主意,“不用告诉我,胡坊已经与我无关。”
沈书撇撇嘴:“那你跟我们一道去集庆。”
康里布达显得有些为难。
“反正脱脱已死,早一天晚一天去,有什么关系?”沈书道,“你找不到他的活人,他若是留了人与你见面,必然是他信得过的人,总会忠人之事等你前去,等不到你,当然不会走。而若留给你的是什么东西,脱脱这样精于世故的重臣,会想办法不让人拿走要交给你的东西。急也不在这两天,他本就算不到你什么时候会到。”
“这你也能猜到?!”康里布达不想干了,每次同沈书说话都觉得稍不留神就要被他看穿。
沈书摊了一下手。
“有什么不好猜,难道你毫无所图,去云南采蘑菇,吃了会看见小人儿那种?”沈书想起旺古达,旺古达为康里布达挡剑而死,也许康里布达还想到他的坟前拜一拜。一个胡坊的看门人,为了多得几个钱给妻子看病,宁肯冒着杀身之祸出卖胡坊的秘密。到头来他的家付之一炬,心爱的人香消玉殒,最终自己也客死他乡。相比两代权相之死,百姓微如草芥,没有人看到他们死前最后一刻的绝望。
旺古达、韦斌、温歆、阿九、老刘、老孙、黄三,甚至面目可憎的李伯,一个个名字在沈书心头打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在这里,在说什么?”纪逐鸢推门进来,他已去卧房看过,猜测沈书在康里布达这,现在看到两人正在喝茶,眉头一皱,“睡了一下午,现在喝茶,晚上不想睡了?”
沈书佯装眯起眼睛打个哈欠,起身,朝康里布达说:“那等到集庆以后再说。”
康里布达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沈书手掌落在他的肩头,凑近过去小声说:“高大哥一定想死你了,没你这么不厚道的,他郁闷很久了。你可想好说辞,这一关过不去,屁股必然遭罪。”
说完沈书乐呵呵地走了。走到廊下沈书心里也是奇了怪,平时纪逐鸢别人调侃他,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总要脸红,怎么调侃起康里布达来,他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有几分促狭。
“想什么?”纪逐鸢推着沈书进房间,说,“洗澡?”
“嗯,要洗。”沈书说,“在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谁是墨?”纪逐鸢拿了衣服,示意沈书一块去洗。
反正都已经白日那什么,沈书一脸无聊地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发现你学坏了,你是不是成天跟高荣珪混在一起?”
“关他什么事?我们不是同一个将领手下。这次根本没碰上。”
角房内热气熏天,白雾弥漫,沈书看不清纪逐鸢,估摸着纪逐鸢也看不清自己,麻溜地把衣服一脱,小腿才浸到水里,就忍不住一声大叫。
纪逐鸢稳稳抓住他的手臂,让他靠在怀里坐着,往他身上抹脂膏,像个没有感情的搓澡工。
“闭眼。”
听见纪逐鸢说话,沈书就把眼睛闭上了,突然发笑,叫道:“别挠我痒!”
“哦。”纪逐鸢答道。
热水激得沈书皮肤通红,光滑的肩背上突出骨头的轮廓,他的肩膀也宽阔了些许。纪逐鸢往沈书头发上打泡,一条腿圈起,把沈书的头搓得左摇右晃。
沈书听见水声,感觉像自己脑袋里有水在响。继而哗啦的一声,热水顺着沈书的脸冲下,他连忙闭气。
纪逐鸢探出身扯过一旁的干布,沈书已经睁开眼睛,手在水里。
纪逐鸢突感不妙,连忙大叫,叫声被热水一浇,说什么都是咕噜咕噜响。
沈书哈哈大笑起来,把他哥往浴桶底一按,趁纪逐鸢还没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袍子围在身上,砰地一声关了门。
“噗——”温热的洗澡水从纪逐鸢嘴里被吐出来,他猛地抹了一把脸,洗澡的动作加快,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打点好快步回房。
离卧房仅有几步时,旁边的门开了。
黄老九披衣站在门口,圈起一只手掌稳住灯芯的火焰,砸吧嘴时,他皱巴巴的脸上每一条纹路都透出不悦。
“小伙子,轻些走路,踩这么响,谁睡得着?”黄老九说完,张嘴打呵欠,从纪逐鸢身边走过。
声音在纪逐鸢身后响起,苍老而慵懒,“茅厕在哪儿?”
纪逐鸢关上房门,听见动静,把灯一点。
沈书抱着被子在床上笑得打滚,但用被子堵着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又不擦头!”纪逐鸢拎小鸡似的把沈书从榻上赶下来,兜头扔给他一件干衣服,这才给沈书擦头发。
沈书脱了木屐,分开自己的脚丫子,晾干。看了会自己的脚,沈书不禁心想,瞧瞧,又圆又白,淡红相宜。
“寒从脚下起,把脚擦一下。”纪逐鸢塞给沈书一张干布。
沈书只得捞起自己的脚,慢吞吞地擦。
“对了,你最近见过李恕没有?”舒原的来信没能送过江去,早该让李恕知道,舒原信里挺记挂李恕,让他知道了也高兴高兴。
纪逐鸢的手顿了一下。
沈书敏锐地察觉到,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纪逐鸢随口道。
沈书坐在凳子上,原地按住凳子打了个转过来跟纪逐鸢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