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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1 / 2)

飞马一日间便到镇江,沈书下马时快走不稳路,腿都感觉并不拢了。一看朱文忠往民宅里走的模样,沈书不禁莞尔。虽然日日操练骑射,这般连续骑马赶路的经历实属罕见。

朱文正将手中执的马鞭抛给身旁人,那人一抬头,沈书险些叫出声来,终归忍住了。

朱文忠上去同朱文正说话。沈书只需跟随在朱文忠身边便是,他们兄弟二人谈话,没有沈书说话的地方。朱文正一身华锦,意气风发,沈书上一次对他有印象,还是纪逐鸢身陷敌阵,找朱文正借人借马。那时朱文忠与朱文正说话还带着三分忐忑,他对朱文正的畏惧和对朱元璋的畏惧如出一辙,虽都是亲人,却从小分离,再见面后,各自竭力亲近,也敌不过岁月无情,总要花一番功夫才能真的熟稔起来。

眼前他二人勾肩搭背,言谈间笑容自若,沈书更多在观察朱文正。朱文正原就比较老成,这次见到,只有更甚。而朱文忠明显沉着许多,全然不再有朝他哥撒娇卖乖以求照应的姿态。

朱文忠正在长个,饭量极大。骑了一天马,沈书没什么胃口,吃完两张饼,端了酸汤在旁边喝。

“镇江的豆粉甚是有名,明日带你去吃。”

“事还没办,净想着吃,让你哥听见不得说你?”

“我又不怕他。”

“哦?”沈书道,“现在不怕了?”

朱文忠听出沈书话中有话,不与他计较,又扯了一张饼吃,唏哩呼噜啜了一口汤,定定注视沈书,说:“我舅收了三个义子,这事你知道吧?”

“唔。”沈书点头,“你、朱文正,还有一人,本名沐英,被你舅舅收养之后,改姓朱。”

“正是。”朱文忠把饼撕成小块泡在汤里,低声地说,“说起来舅舅待朱英比待我们甥侄俩还更为亲近,无论打到哪,都将朱英带着。也不叫他留下来读书。”

沈书一哂:“你这个年纪,正是念书习武的好时光,你舅也没把朱文正留下来读书。对你还不够特别?”

“不是这样。”朱文忠用筷子把浮起来的饼往汤里按,夹起一块来吃了,边吃边说,说话声音始终压得极低,“我和表哥都是同舅舅血脉相连的人,朱英却不是。舅舅早先出过家,才当没多久和尚,天下大乱,钟也撞不成了,那间寺院遣散僧众,让他们四处化缘去,艰难度日。朱英是至正十二年,同舅母已成亲之后,收的第一个养子。原先,也是四处漂泊的小乞丐。”

“怎突然留意到他?”沈书从未听朱文忠提起过朱英,觉得事出有因。

“同是养子,但我和表哥同这朱英,还是甚为不同。也未见得舅舅对他有何特殊,我是有一日在舅母那边陪她吃饭,听他说朱英都会给她写信了,字虽不甚工整,却也有心。我便要过来看了一眼,你猜如何?”

沈书自是无从猜起,便听朱文忠说:“朱英的字迹,同舅舅十分相似。其实他的字没有我的字好看,但舅母看了很欢喜,也给他写了回信叫人带过去。”

“元帅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沈书沉吟道,“我怎么听说他是比你们兄弟俩还要小些?”

“他是甲申年生人,是只小猴子。”朱文忠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今年满十二,小着呢,比我还小。”

朱文忠一直被留在和阳,就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年纪还小,朱元璋给他找最好的师傅,对他的管教从不松懈。朱标出生之前,朱元璋对朱文正、朱文忠两人显然是寄予厚望的。

现在长子出生,也需时日才能长得起来。但朱英的字迹与朱元璋很像,而且一直被带在身边,最大的可能是,对这名没有血缘的样子,朱元璋是将他一直带着,手把手教他习字用刀。

沈书想了想说:“也许因为朱英曾经也四处流浪,让元帅格外怜惜。”

“嗯。”朱文忠盛了一碗汤,点头,“舅母也很喜欢他,哪怕有了朱标,也时常会提到朱英,近来还给他新做了战袍。”

“他不和你们一起住?”沈书从未见过朱英,只是知道还有这名养子。

朱文忠摇头:“他另外有住处,我是见过他,见到的时候他不怎么开口说话,但若是舅母给他些什么东西,他必然会跪下磕头。”

“他很感激你舅舅和舅母将他视为亲子对待。”

“正是。”朱文忠似乎有话想要说,却又不好开口。

“他像是儿子一般对元帅孝顺,孝顺之外,是又敬又怕的。无论元帅彰显出多少亲切,他仍然谨记着这是一份恩赏,始终谨慎彷徨地双手捧住。”而朱元璋显然是需要这种被人当成神祇供奉的尊敬,朱英原是个小乞儿,父亲早逝,母亲在战乱中丧生,一个小小孩童,尘世中滚爬惯了,只能靠自己讨一口饭活命,必然比常人更加忍耐和机警。朱英的“不忘本”,深深取悦了朱元璋,他所有的一切,均是朱元璋所赐,且他本人对此的坦诚和感激,让朱元璋分外满意。

朱文忠看了沈书一眼,点到即止地没有多说,眼神里都写着:你明白就好。

沈书略略咀嚼出朱文忠的意思来,三个养子当中,朱元璋对甥侄两人应该是差不多,对没有血缘联系的朱英反而有一些不同。而这一年中,朱文忠更分明地感觉,他和朱文正是一般无二,将来朱元璋对他的任用,多半也会像是对朱文正这样,他跟朱文正现在也熟悉起来了,对朱文正便越来越有平视的态度。

说服秦从龙出山,是此行镇江的使命,也是朱文忠第一次真正奉命办一件要差。事情不难,出发前朱文正已叫人备下重礼,沈书料想,见到秦从龙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朱文忠说话的机会。

只是今夜见不到纪逐鸢让沈书心情不大畅快,如此一来,快马加鞭骑马骑得走路都走不稳了,似乎毫无必要。

按朱文忠的意思,本是想路上歇一晚,朱文正那人雷厉风行,沈书也站在朱文正一边说服了朱文忠,就按朱文正的意思,早点到了镇江再休息也是一样,以为可以多赚一晚,不曾想根本见不到。

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夤夜,主人家盛情款待,不仅辟出多间屋舍供朱文正带的人马落脚,饭食也是在他们到之前便做好了,温在灶上。

显然朱文正早已经知会过,他安排事情不可谓不周全。

有朱文正在场,本就不是多难的事情,秦从龙本是隐居在镇江,这年头隐居无非是因厌倦了同蒙古人、色目人争破头抢官位,一旦失了希望,觉得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文人便容易志气受挫,加上秦从龙年纪已大了,为避祸乱,弃官而去。

新的政权,无疑是新的机会。朱元璋打下应天后,隐有称王的可能,徐达又已经攻下镇江,兵马俱在秦从龙如今隐居的这块地方。除非他对元廷还有一丝希望,担心将来造反不成反被诛,自然会从善如流。

就算朱元璋真的失败了,只要称自己是被强逼着出山的也可以说得过去。朱元璋派侄子和外甥前来,是彰显重视和诚意的一种姿态。话都让给朱文正说,沈书目标明确,他只是想来看看纪逐鸢。

榻上的棉被带着一股干爽的气味,是阳光的味道。就是床有点大,还能再睡得下三个人。

他还在想撞见李恕的那一幕,朱文正带了李恕来,看来李恕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赢得了朱文正的信任。那一个照面,沈书感到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李恕也看见了他,目光并未在沈书脸上略作停顿。他带给沈书的感觉,与从前太不一样了,变得冷静自持。脸上略增了风霜之感,眼神失去了稚嫩,肤色变得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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