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赖。”康里布达话音未落,手腕被按在桌上,高荣珪温软的嘴唇堵了上来。
少顷,房内渐无人说话,唯余什么东西跌落在地的声响。
“铸造局。”沈书拿了令牌给城门看,晨雾清冷湿润。
“沈大人你都不认识?不必看了。”小统领双手将牙牌捧还给沈书。
林浩正要关上车门。
“等等。”从旁道上传来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
沈书虚起一半的眼睑一跳,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两手抱着手炉,定睛朝声音来处看。
“穆大人。”竟是穆华林,穆华林在这里,说明朱元璋就在不远处。沈书下意识地抬头,望见城墙上确有几个人,像是朱元璋和他几名近臣。沈书低下头,用力伸了个懒腰,一条腿跨出车门,手肘按在膝上,只露出一部分|身体,车内光线昏暗,又被沈书的身体挡住,无法看清情形。
“出城?”穆华林似笑非笑地问。
“给城外送点钱过去,李经历亲手批的。”沈书话音一顿,向上扬头,问:“要不叫李经历下来问问?”
“不用,看看钱箱就是。”穆华林道,“在前面还是后面?”
“没多少,就在车里,必须看?”沈书不大情愿让开。
穆华林道:“随便看看,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书笑着退回车里,继而将马车门完全打开。车里坐着舒原和周清,周清旁边的坐褥上没人了,放着堆叠整齐的四五本账本,账本下压着一些泛黄的纸。钱箱放在座位上,沈书示意周清开箱。
三分之一是至正交钞,下面才是银铤。
穆华林看完,放马车出城。
马车驰在城外的土路上,黄沙飞扬。
沈书将至正交钞取出,点了点,抠开最上面一层银铤,仅有一层,下面都是纸。周清将纸取出,用拇指和食指扣住马车座位中二指宽的细木条,沈书取出自己座位下的另一根木条,薄薄一块木板从座位下露出两寸的边缘。
舒原抽开木板,那是钱箱底部的木板,箱子被铸死在座位上,康里布达躲在钱箱下的空间中。从外看起来,马车内可谓一览无余,座位没有铺设毛毡,没有可以遮掩的地方。除非真是撕破脸,拆了马车,否则绝不会发现钱箱下方竟有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康里布达咳嗽着钻了出来,周清用另一个看上去是放糕点的盒子装银铤。
“他是不是起疑心了?”康里布达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苍白的皮肤被他揉得发红,“谢谢。”
周清扳着康里布达的脸,擦净他脸上和脖子上沾的灰。
“不知道,可能是凑巧。”沈书道,“待会到地方,你直接骑马走,这虽然不怎么值钱,也许到了大都还能用。”沈书把至正交钞都给康里布达,沈书身上还带了二十两的小锭,让康里布达带走。
“等我拿到……”康里布达改了个说法,“之前谈好的那笔酬劳,就还你。”想了想,他又说,“老高的算我头上。”
“你俩和好了?”
“没有。”康里布达显得并不为此烦心,“因为找我,他才找你借的钱,自然该我来还。我最讨厌欠人人情。”康里布达眨了眨眼,侧过头看沈书,“有时候我也很烦你。”
“回家后如果方便,给我写封信。”
“一定。”康里布达简短地答。
蒋寸八收下沈书的定金,答应再为他做两支最小体量的手铳。沈书有意在铸造局耗了一整天,回家时已近黄昏,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正要回家吃饭哄媳妇的男人们。
甫一推开门,沈书呼吸一窒。他想到穆华林会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更令沈书诧异的是,黄老九正在陪穆华林下棋。
开门的瞬间,沈书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听上去像是穆华林的声音,但开门后沈书才真的确定,确实是穆华林。
在沈书印象里,穆华林从未如此心无芥蒂地畅怀大笑过。
晚饭后沈书带穆华林到书房,点亮灯,烛光中现出穆华林巍然如山的魁梧身形,他深邃无情的目光攫住沈书。
沈书匆匆瞥到一眼,继续点了第二盏油灯,沈书用力甩灭手中的发烛,他的手正在剧烈颤抖。一连点亮五盏灯,书房不大的地方被照得敞亮,沈书强行镇定下来,正要开口说话。
“少爷,茶。”周戌五适时地进来上茶。
穆华林闲散地打量他一眼。
周戌五始终低垂着眼睛,回避主客二人的视线。
周戌五离开,沈书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师父今夜不当值?有空来找我。”
“来问问数月前交代你的两件事,办了没有。”
沈书神色显得疑惑,倏然间舒开双眉,像是想起什么,从容答道:“康里布达去了一趟云南,确认到东西确实在云南,不过他受了点伤,耽误不少时日。”
“那现在呢?”穆华林冷道。
“师父,我听康里布达说,您与他的家族是故交,也图娜还差一点就成了您的妻子。是以胡坊出了事,也图娜受父命不远万里只身下江南来找您,可有此事?”
“你的判断呢?”穆华林不答反问。
“我的判断是,胡坊对您还有用,所以卖了个人情给康里布达。老坊主的子女折腾得七零八落,他还想给康里布达找个贵族联姻,若康里布达带着传国玉玺回去,跟老坊主说几句好话,虎毒不食子。当年他们全族穿越死亡沙漠,是怕拖累了家族才将康里布达弃下。眼前情势已完全不同,老坊主一定会留下儿子替他分管事情。既如此,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