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出个主意。”沈书正色道。
高荣珪一脸怀疑地看他,把耳朵贴过去,听完沈书的话,踌躇道:“要是他睡觉不开窗怎么办?”
沈书无所谓道:“办法就这么一个,得看你自己,他不开窗你不会拿个木片,插进去把窗闩打开?不行就不行,你也不损失什么。”
高荣珪郁闷至极地抓了抓头,想起来一件事,斜乜沈书,道:“来日你同你哥怎么说?”
“说什么?”沈书反应过来,“我们爹娘都不在人世,相依为命罢了,无须同谁讲明。”
“我就说嘛。”高荣珪理解地点头,“我也是想,我这么巴心巴肝地对他好,何必非得上门去?”
沈书一哂,“许是他族中规矩不同,见见他爹娘又怎么了?莫不是,你害怕?”
“放屁!”高荣珪怒道,“老子怕过谁?”
“那有什么,他爹娘真的不同意,你还不会把人偷出来吗?我看他爹也不像在乎他的样子,儿子流落在外都多少年了,也没派人去寻。”沈书沉吟道,“当年他爹作出抛妻弃子的决定,不止他,几个病弱的都被留在死亡沙漠中,足见是个不一般的人,说不定他压根就没有世俗之见。还有,你若陪他去,他要办什么事,也好给他搭把手。”
“我明天回一趟军营,看能不能给说一声,家里有事……”
“你先不要告假,接连告假,影响你升官。眼下正在用兵,你再歇一天,后日去军营,先去打仗。”
高荣珪沉默了。
“这种关头,不要儿女情长,难道你只想同康里布达找个僻静之地隐居?”沈书深知高荣珪不会这么选。
果然,高荣珪问:“那什么时候告假?”
“你先去爬康里布达的窗户,若不成,明晚一定成。告假日后再说,你就不能身体力行让他纵使不在你身边,也绝不去找别人么?”沈书不欲多说,端起茶杯赶人了。
到得次日,康里布达起得格外晚,早饭没出来吃,沈书一早离家,傍晚才归,只能赶得上晚饭时说几句话。
高荣珪一直在找机会同康里布达说话,康里布达神色恹恹,爱答不理,在桌上撞两串琉璃珠子玩。
碗盘都已撤去,沈书让康里布达多留一会,上了茶,沈书开始说:“我想过了,高荣珪先不去大都。”
“你跟沈书说什么了?”康里布达眉头一拧。
沈书不给高荣珪说话的机会,朝康里布达说:“我师父还没问起宝玺,他都不急,你急什么?你急着回去无非就是想先见了你娘,再把宝玺偷出来。你同高荣珪的事情不着急,两件事完全可以分开办。你先带传国玉玺给你爹,他认了你这个儿子,自然你就可以见到你娘,往后也可以见。至于偷出来,这不行。”
“你不怕我爹真的据为己有?”
“肉送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这好办,你爹不是最疼也图娜吗?让也图娜白纸黑字写一封承诺信,承诺只要我师父替胡坊清理门户,抓住纳门涂,就把玉玺还给穆华林。”
“可是传国玉玺在我手上,不在纳门涂手上,你不是说,穆华林就是为此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也未派人去云南,反而让你去查。”康里布达迟疑道。
“我手里连个人都没有,顶多能找穆玄苍帮忙,他为什么要让我查玉玺在云南的下落?也许正是你猜测的,他在守株待兔,也许还有什么事将他绊住了,让他顾不得查清宝玺的下落。”沈书沉吟道,“上次舒原在,我有一个猜想,没有言明。那就是如果脱脱所言非虚,皇帝一直在找这玉玺,穆华林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东西扣在自己手里?”
“……这。”康里布达也无法回答。
“如果他从未想过要把宝玺交给皇帝,那他便是在公然违抗圣令。或许,他还有更大胆的计划。”沈书又道,“这与你的事情无关,当时穆华林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更有可能他存的是将其据为己有的心思。如果是这样,他只会怕一件事。”
康里布达屏住呼吸,难以相信,沈书的表情却甚是笃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高荣珪忍不住插嘴道。
沈书徐徐道:“他怕天子知道东西早就在他手里。”
“那日他撞见我和你们兄弟谈话之前,到底知不知道玉玺在云南?”细细一层冷汗从康里布达额头的皮肤渗出。
沈书沉吟道:“我认为他不知道,否则他不会找兀颜术去大都跟踪你。他曾说过你在滇南失去了行踪,后来再追踪到你,便是在大都了。我师父猜测你去云南是去追押送脱脱的队伍,如果他有确切的消息,玉玺落在脱脱手里,也就不必再追踪你,从脱脱手上抢不就是了?”
良久,康里布达终于点了一下头。
“现在怎么做?”
“你在应天府里难保不被发现,尤其住在我这里。明日我要出城去铸造局,你坐我的马车,悄悄出城,到铸造局后给你换一匹好马,你带着玉玺先回大都。”
高荣珪:“不能让他单独行动。”
“不用管他。”康里布达对沈书说。
“这一趟北上,你走得慢一点。尽量拖延时间。我会在这几日内,说服我师父,让也图娜立下字据。”
“那我拿走了传国玉玺,就瞒不住了。他会不会……”
“不会。”沈书沉静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我,但眼下,我已经是他和你,和穆玄苍之间的桥梁。暂时不会有危险,他没有非杀我不可的必要。何况我可以帮他把玉玺拿回来,如果他实在要杀我,你就把玉玺交给蒙古皇帝,讲清来龙去脉,穆玄苍可以给你做人证,是他的人跟了你一路。”
“好吧。”康里布达勉强答应,眉毛却一直皱着,“为了让我回家,你要同穆华林正面交锋么?”
“权宜之计,只是穆华林所采取的行动,更像是他不急着用传国玉玺,如果判断正确,这件事办起来会很容易。”沈书打了个哈欠,称夜深回去休息,离开中庭。
长廊檐下垂灯洒落的微光,吞没沈书白旧的文士袍。
康里布达收回视线,满脸若有所思。
高荣珪一把抓住了康里布达的手背,急切地问:“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不必事事听从。”
康里布达倏然抽走手,懒得与他说。高荣珪不远不近地跟在康里布达身后,一直跟到康里布达进房,高荣珪眼疾身快地将半个身子挤在门里,好不容易总算挤进了康里布达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