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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1 / 2)

“我说不过你,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出发。”

这时,有人上了菜,荤菜只有一道梅菜扣肉,其他都是瞎炒的时蔬,还有一道豆腐炖鱼头,汤汁奶白,几许碧绿的葱花浮在浓稠的汤面上。

朱文忠把扣肉同炒青菜换了个位置,放在沈书的面前。

“等孙君寿拿到你舅给张士诚的复信,我哥要护送他回常州,或者是明天,要不然就是后天。我想早点出发,给我带两只信鹞,等我确定药材数量,我放信鹞回来。”

“就怕弄不来东西,现在运输阻绝,我们占的巴掌大这块地方,也许不产祛毒所用的药材。”

“确实不产,不用元帅府去弄。大黄主要产在陕西、甘肃、四川这些地方,但寻常用得不多,可以让行商到市面上去买。到时候你收到信,抄一份给陈迪,另一份送到我家,让周戌五去办。”

“那我就去要钱。”

沈书险些笑出声来。

朱文忠悻悻然地说:“我是足不出户,却是元帅府里最能花钱的一个。”

“有钱花的时候不花,钱放在库里也不会生儿子,我保证每一个铜子儿都花在刀刃上。救命的恩情比天更大,那时常州人都会感谢主公,打起仗来,老百姓会帮我们。”

“怎么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朱文忠不以为然道,“裹了别人家的孩子去当兵,不咒骂就不错了。”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别人听到你朱家的名头就肯给你地方住,给你一口饭吃。这就是民心所用,只是现在你还用不到。”沈书着实有点饿了,吃饭顾不上多说。

“行,我去弄。”

“放心,这趟去太平我探过了陈迪的口风,他还想天长地久做朱家的买卖,你不想想打到太平那会,他出了多少钱犒军。宅子也是尽管拿出来给你舅住,他的宝押在咱们身上,那是个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的人,不会占你便宜。再说你现在也没什么便宜可以给他占的,话不用多说,我都会在信里写好,你只要派一个人送到他手里。”沈书用筷子扎了个丸子,边吃边说,“就是要出钱,你只管能要到钱就行。”

红巾军的钱都是一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如此得来的钱,算是用命换,好歹是打下一处地方就能抢一波。种地则不同,年头忙到年尾,大头都交了朝廷,家里勉强糊口,一逢灾年饿死人。朱元璋又接下了郭子兴的老底,据沈书所知,朱元璋的父母也是染了瘟疫去世,只要不叫他出粮食,还是好说。

不过还是要提前送一封信给这陈迪,让他好有个准备,事到临头可以节省些时间。这么一想,今天的事情还很多,晚上也图娜、穆华林、穆玄苍三个要聚头,还要提前跟纪逐鸢说一声,以免他在饭桌上说错话。

“我下午不练箭了,我突然想起,有两件事还要提前安排。”

“那你吃好就回去。”朱文忠挥了一下筷子,示意沈书可以走了。

沈书没起身,摸出帕子来擦嘴,擦干净了,安静地坐在那里,把朱文忠看着。

朱文忠被他看得脖子上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他手指间夹着筷子,用拇指挠了圈耳朵。

“还有什么事?”

“你不吃了?”沈书奇怪道。朱文忠还有半碗饭。

“你这么看着我,怎么吃?换我看着你,你吃给我看一下?”朱文忠没好气地说,他放下了筷子,“还有什么,一起说了,我待会用汤泡饭吃。”

沈书:“要是我跟你正在前线冲锋陷阵,得知我哥会陷入险境,我会把全军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朱文忠愣住了。

沈书继续道:“如果我手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我离开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我不会离开。但如果我的离开无关大局,而我能确认我哥正在可以挽回的危险当中,我会义无反顾地到他身边去。”

“我明白。”朱文忠道。

沈书摇头,说:“你不明白,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家人,也是我……”沈书的舌头罕见地打了一下结,他的脸孔微微发红,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我心爱的人,每一次他不在我身边,我都会担心。不只是我哥,大家遇到危险,我都会担心。如果事情可以解决,就要第一时间解决。但真的需要我担责任,我绝不会因私废公。不冲突的情况下,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我希望我哥能平平安安。要是两者真冲突了,我会视情况选择,不会因为我哥遇到一丁点事情,就不告而别。如果我要离开你的身边,一定是在可以离开的时候。”

“嗯。”朱文忠垂下眼,拿了根筷子戳汤盆里的丸子,丸子溜溜地一跳,带起快冷透了的汤滚到桌面上。

“你是最懂得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无论我作出什么决定,你都是问也不问,就给予我绝对的信任。”沈书一哂,“就算是主公对徐大将军,也比不上我们。如果有幸,我最愿意看到的,便是你振翅高飞,为平定天下征战四方,说来就有点俗气了。但我真的愿意听到你名扬四方,得这世上最好的祝福和赞誉。”沈书说得眼眶略微发红,他朝臂弯里低了一下头,再抬头时已经平静下来。

“你提出的要求,都能说服我,确实有利于我们所有人。”朱文忠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我早上说的话也是有些、我有点吃味,并非真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在大是大非面前,你绝不会作出自私的选择。”

“不,我一直是自私的。是人就有私心。”沈书道,“我还太小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时候会怎么选择,不过早上你说的那个,我想清楚了。”沈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应该让你知道。”

“那我也还小。”朱文忠挥了挥手,勉强作出释怀的模样,“快走,带把伞。”

沈书走后,朱文忠用筷子插起那个冷了的肉丸,吃了。他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一路安步当车回家,沈书也趁机把思路捋了一遍。天空里黑沉沉的,街上的摊贩都在急着收摊,举目望去,满眼都是深秋的萧索。

不知道常州城里眼下什么光景,再耽搁不起时间了,若明日还不能走,要让纪逐鸢去催。也许瘟疫尚未在城内扩散开,最好的结果是只在周军之内爆发。但要是疫气真是从那批大战后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死尸身上散入土地、水源,那就不只在录事司坐落的城中可能有人染病。必须尽快赶到当地去,沈书也有点担心晏归符的病情是否真的得到了控制。

“这么早回来?”黄老九皱了一下眉,把搅拌药膏汁子的篾片丢在盘里,伸手取来铜拐杖,走到门口去伸手要拿沈书手里的伞。

沈书顺势挽住黄老九那只手臂,不让他帮忙。沈书朝四周看了一圈,问黄老九:“只有老先生一个人?”

“周管家带人在后院收拾羊下水,其他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沈书把黄老九扶到廊下让他坐好,果然步入内院,几个小厮各自端个小马扎,坐在一起清洗羊内脏,整个院子里都是浓烈的醋味。沈书还是第一次看别人料理羊下水,好奇地看了一会,被小厮们说会弄脏少爷衣服,硬是把沈书赶走了。

沈书进房间里一看,纪逐鸢不在,他放下书盒子,换了一身衣服,叫人打水,一边洗脸一边问端水过来的孙俭:“我哥去哪里了?”

“去驿馆了,就跟少爷前后脚的功夫。”

孙君寿带的人住在原集庆路的驿馆里,有人把守。沈书心想,纪逐鸢一定是去问出发的时间,看看孙君寿拿到复信了没有,如果孙君寿不提旁的要求,应该明天就会启程。孙君寿是去向张士诚复命,要到隆平,沈书心想,不必真把孙君寿送到隆平去,只要确信孙君寿进入张士诚的地盘,也就是从常州边界把他赶过去就算完事。

“今晚上有笋吃吗?”沈书问。

“管家买了足足五斤笋,半条街的都被他一个人买走了。”孙俭端走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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