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了衣冠,坐在龙椅上,无数眼睛盯着,总得要脸。他不要脸,那些受过儒家熏陶的官员,就会上书谏言,他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蒙古朝廷中的汉官并不少,汉人能否出人头地,并非取决于科考,而是由他们的家族决定。哪怕是忽必烈,也没有办法杀尽汉人,外族人口不足以统御和占据这片广阔土地的每一寸角落。更有许多蒙古人根本不愿意南下,因为南方没有足够的草场给他们放牧。
“他把脱脱杀了。”
“没有,不是他杀的。”话刚出口,沈书又不确定起来,“应该不是他杀的,只是哈麻已死,求证不了了。我更愿意相信在脱脱奉命赶赴流放之地的途中,皇帝已经后悔了。毕竟他下来之后,官军输得更惨。历时一年,哈麻主导的朝廷未能镇压住反叛,官军失去了更多领地。当然,他的妹夫告密说他要扶持太子,促成了蒙古皇帝对他下杀手。谋逆篡权,儿子与朝臣结党,是每个皇帝的逆鳞。除了世祖那样的人,没有人能做得到网开一面,蒙古君主嗜酒好色,不加节制,唯有世祖例外。江山倾颓,无非早晚。”
“那你担心什么?”纪逐鸢问,“你还是想知道穆华林到底打算做什么?”
沈书垂下眼,安静地喝完一整杯茶,缓缓道:“我始终觉得,穆华林对妥懽帖睦尔,没有木华黎对铁木真的忠诚。”
郭子兴坐镇和州,孙德崖被扣押,朱元璋又被孙德崖的弟弟拿住那次,穆华林曾训斥过沈书。认为他直接冲到临江楼朝郭子兴求情,乃是犯险的下下策。也许是那夜的大雨沈书前所未见过,连带穆华林那晚说过的话至今还深刻留在沈书的记忆里。
正是穆华林曾说的那一句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才是君,让沈书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忠于庚申君。再到不久之前,康里布达去了一趟云南,得知脱脱也在为天子秘密搜寻传国玉玺。而传国玉玺此前便落在了穆华林手中,他却始终没有交给皇帝。这一系列事件,都显得不同寻常,让人难以判断穆华林的目的。
“我想确定穆华林不是站在大元朝廷一边的。”沈书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怕纪逐鸢立刻否定他,沈书又道,“虽然希望渺茫,但若他有反意,我们就不会成为敌人了。你要取笑我就笑吧,我想挺久的了。”
纪逐鸢看了沈书一会,伸手摸了一下沈书的头,他的手落到沈书肩膀上,将他朝怀里一带。
沈书抬头凑在纪逐鸢唇上一吻,忍不住多亲了一下。
“到常州以后就不能亲了。”沈书道。
“为什么?”
“得养正气,固本清源,以免染病。对了,那个也不行。”沈书一本正经地说,“我问过大夫了。去常州以后,不能乱来,还得按方子吃药。”
“哪个大夫说的?”
“你就别管了,你干什么?”
纪逐鸢起身走到门边,提起他进门时斜在一边墙角的剑,看了沈书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天还没黑,也图娜先来了,她换了汉人的衣裙,总算不那么热辣得惹眼。饶是一身粗布衣裙,也难以遮掩也图娜令人窒息的美貌。
“这么有心,要请姐姐吃饭?”也图娜伸手搭沈书的肩。
纪逐鸢眼疾手快,把沈书拽到身后,朝也图娜抱拳,做了个手势请她入内。
也图娜秀眉一轩,含笑绕过影壁,边走边同沈书说话:“你师父同我讲,你弄了一堆土产,请我过来做客。”
“是有事找姐姐帮忙。”沈书站在纪逐鸢的旁边,纪逐鸢目不斜视,个子又高。
也图娜扯住纪逐鸢的袖子,让他站到另一边去。
沈书给了纪逐鸢一个眼神:去吧,她也不能吃了我。
三人来到后院,沈书不想让也图娜到房里去说,只得开口道:“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同姐姐说。”
也图娜笑眯眯地从腰上取下一个深褐色不打眼的锦囊,扯开系口的蓝色细绳,纤长的食指抠出来一枚印章。看上去是私章,玉料却是上好的成色。
“你师父原是不打算说的,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只得先说了。他当我是什么,母老虎吗?我最不喜欢人说话吞吞吐吐,既然说清楚了,我也觉得可以照办,那就爽快一些,直接办了便是。”
“这是?”沈书看着那枚章。
也图娜挑起眉毛,笑意愈浓,把章底冲沈书一亮:“你师父的私章,这都没见过?”
章子由于常年使用被朱砂染得红透,哪怕不用的时候,底面也是鲜红一片,阳文是纂字的“穆华林”印。
“姐姐怎么会有我师父的章?”沈书问。
也图娜把印章拿在手上掂了掂,说:“他本要自己来的,收到一封信,不能来了,才把印章给我,事情他已同我说过了。那小子成天惹祸,就是被父亲打死也不为过。但他的母亲实在可怜,看在主神的面上,让他们母子团圆一场,我没有意见。”
这时,穆玄苍从不远处的洞门过来,恰好听见也图娜的话,不太确定地问:“穆华林今晚不来?”
“嗯,来不了。”也图娜转向沈书,问道,“先吃饭还是先誊信?”
“到书房去说,饭菜还要一会。”沈书看了一眼穆玄苍。
穆玄苍一脸焦急,脸色有些许发白。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