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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1 / 2)

沈书先低头看自己身上,他一脸毛躁地坐起身,乱糟糟的被子围在腰上,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夹杂些许酒味。

有人进屋了。沈书听见关门声,硬着头皮捞开帷帘。

女子的手从盆中拿起来,扯过木架上搭放的干布,拭干手上的水,甫转过身,迎头便轻轻“呀”了一声。

沈书窘得满脸通红,只见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裙,束腰纤瘦,步态娉婷,来到床边,朱唇含笑,略抬袖遮掩一下嘴唇。

“奴家服侍小公子起身,公子莫要不好意思,昨夜公子酒醉呕吐,是奴家为公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算了,木已成舟。沈书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扯开衣襟往里看。

“公子看什么?”女子掀开帷帘,水葱似的手指勾着,略微垫脚,用床角垂下的铜钩固定住。一双水盈盈的眼睛转到沈书的身上,拿了袍子过来,欠身请沈书起身。

“我自己来。”沈书心里七上八下,袍子像是自己的,这里怎么会有他的衣服?

“一早朱公子命人到沈公子家中去取来的,公子的小厮且在外候着呢。”

沈书穿好了衣服,那女子要来给他梳头,沈书婉拒,让女子把梳子给他,简单收拾好头发,这才敢正眼瞧那女子。看上去年岁与马氏差不多,该有二十多了,五官相当标致,尤其鼻子,美玉一般,鼻尖略略内弯,就那么一丁点小巧的弧度,十分耐看,标准的瓜子脸,肤色白净,虽涂了胭脂,却如晨雾里映出的一点芍药微红,红而不艳。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朱文忠带他来吃酒,到了才知不是一间简单的酒馆,也可吃花酒,但沈书打从尝过床笫间的滋味,无论男女,生得再好看,都与纪逐鸢不同。有时候只是看到纪逐鸢站在那里宽了外袍擦身,沈书便有点按捺不住鼻血上涌,但是换个人就是脱光了一起洗澡,他也从不会往歪处想。

酒馆里备得有早饭,清粥小菜,另外有一笼青虾包了皮儿,蒸得晶莹剔透的扁食,就姜醋蘸了吃,别有一番风味。沈书吃饭时,孙俭在旁边把昨夜的情形说了,沈书与朱文忠两个都喝得大醉,朱文忠还抱着他不肯撒手。

“有个姓韩的娘子,识得朱公子,安排了两间房,让店里的伙计把你们各自搬到房里去睡觉。那时吃过酒已是宵禁的时候,怕在街上惊动了旁人。”孙俭垂手低头说。

宵禁在外被人逮住了没什么,但他两人都喝得酩酊,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固然对外甥网开一面,沈书少不得轻则挨一顿训斥,重则可能要挨一顿打。沈书吃完了粥,伺候他洗漱的女子唤作阿魏,拿了个包袱上来。

“里头是公子的衣服,昨夜洗过,尚未干透,拿回去还得晒晒。”阿魏把包儿给孙俭。

“昨夜失礼,不知道韩娘子方不方便出来一见?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阿魏眨了眨眼,抿唇一笑:“些微小事,我们娘子与朱公子熟识,算不得什么。”

听她这么说,沈书约略猜到,那韩娘子也许不想出来见人,没有强求。林浩早已在楼下套好了车,沈书坐了车回家。宿醉很不舒服,一进家门,周戌五便让人端来醒酲汤,喝了半碗,沈书实在撑得什么也吃不进去了,在院子里逗了会狗。昨晚喝得那么醉,现在还没人来叫,索性沈书打发人去跑腿,告诉朱文忠今日就不去了。

来回奔波了半个多月,沈书有点想抛去一切心事,好好睡一场大觉。结果在榻上翻来覆去,却因为吃得太多,了无睡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起来,去找穆玄苍。

穆玄苍坐在房中擦剑,见沈书进来,铮的一声归剑入鞘。他一身黑绸做的武袍,下摆处绣了几枝竹子。

“我听人说,昨夜你去消遣快活了?”

沈书听出穆玄苍调侃的意味,想着不要脸红,终归脸皮薄,惹得穆玄苍发笑。

“放心,不告诉你哥。”穆玄苍正色起来,“一早有人来报,信已送到胡坊坊主手里,倒是康里布达,竟还没有赶到。”

“本来就是要那封信先到更好。”显得没有经过商量,这样一来,胡坊坊主见到信只会觉得情报有误,儿子和女儿相互错过了,而他最心爱的女儿已承诺要把玉玺还给穆华林,只要穆华林收拾了胡坊叛徒纳门涂,他就不得不兑现女儿所作的承诺。更重要的是,也图娜还在应天府,老坊主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冒险。

穆玄苍静静听了,说:“但愿如此。”他的视线滑向敞开的窗户,窗外的枝头站着一对叽叽喳喳的鸟,“我有时候觉得,唯一算不定的,便是人心。”

“是啊。”沈书道,“昨天见了师父,他告诉我,是你告诉他那夜你在滁州遇上了我。”

穆玄苍神色一僵。

“不过师父终究信任我,没说什么。”沈书平静地端详穆玄苍,穆玄苍的眼神深邃,常让人觉得在他玩世不恭的笑意和嘲讽下面,隐藏着极深的孤寂。沈书拿了茶杯,给穆玄苍倒茶。

“我怀疑是他一手策划杀死了线人,不确定当日是否还有人在暗处观察,或者你与我到过那间客店,早已有人告诉过他。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我不敢冒险。要取信于你师父这样的人,十句话里至多能有两句是谎话。”穆玄苍说完,见沈书没有吭声,接过沈书递来的茶,敏锐地察觉沈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穆玄苍等了一会,急促地问:“你不相信我?”

沈书勉强作出平静的神色,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不自主弹动了两下。穆玄苍一句话让沈书联想到,他们都是这样对穆华林,那穆华林对自己会否也是如此呢?

“我信你不会害我。”沈书说。一路上穆玄苍有太多机会取他性命,如果要害沈书,他不用这么迂回,借穆华林的手杀死他毫无意义。

“你似乎有什么疑问?”穆玄苍问。

沈书迟疑道:“那日你和我师父的对谈,你是否还记得?”

“你师父突然找上门来,紧张之下,有些细节也许记得不准。”除了运送药材的事被穆玄苍隐去,换成是因为他派人跟踪也图娜派去大都的人,以此向穆华林卖好,旁的穆玄苍没有隐瞒,朝沈书复述了一遍。

沈书给自己倒了杯茶,凉水从齿缝里滤进嘴里,咽下去只让沈书觉得浑身发凉。

“怎么了?”穆玄苍担心地问。

“没什么。”沈书勉强笑道,“就是觉得,还好我都如实说了。要是有一句不详不实,恐怕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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