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拿到地图,当即就有点迫不及待,把舒原叫到房中一番商量,得派几个自己人过去才能放心。
门外值夜的孙俭坐在廊下听见吩咐,唤来郑四。
郑四一听,顿时也有些兴奋,毕恭毕敬地提了一句:“我叔爷那,也有不少人手。”
沈书一拍脑门,怎么把郑奇五抛在脑后了,这杯羹分下去,不光郑奇五,陈迪和卫济修也各自派些人,届时开挖、炼制、运输无一不用人手。用了他们的人,水到渠成地便叫这些商人掺和进红巾军的事里来,将来出钱出力,越是联系紧密,便不用再担心红巾军会抢他们,这些商贾是必须要拉拢过来的。
于是舒原起笔,给郑奇五写信,沈书略过了目,舒原的措辞,宽严相济,而且跟了一段时间,他已很清楚,给郑奇五写信,端三分元帅府的架子。与卫济修来往,要将他视作朋友。而对陈迪,则需客气些。
翌日一早,沈书拿写好的信去找朱文忠,同时跟他要人。
朱文忠本来精神不好,一听是矿场的事,热血一上头,顿时有了干劲,听沈书说完,便让沈书先回去。
“须得派人把守,做得隐蔽些,要是有山民察觉,不要拿钱收买。”
“为何?”朱文忠不明白。
“一旦有人因为发觉附近有人私开矿场,给他们送钱,则事情就不秘了,反而会有更多人知道,拿着你的短,能来要钱。”沈书认真朝朱文忠说,“这么大两批人进山去,不怕一万只防万一,真要是有人发觉了,便拉他入伙,在矿场上给他安排事做。”
朱文忠点头道:“如今找个事做不容易,咱们自然是比那些达鲁花赤老爷厚道许多,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也是好差事。”
“为了保住饭碗,他们也不会到处去说。”交代妥当后,朱文忠急着去见朱元璋,沈书辞了出来,去找穆华林。
穆华林没有当值,在房里睡觉,见是沈书,随便把武袍披在身上,让沈书自己倒水喝。
“师父,昨日林凤找来,地图我给朱文忠了,让他派人去开挖。”
“你不插手?”穆华林方才起来,嗓音有哑。
“昨晚我已派人过去了,开挖、运输让商人去做,红巾军只需派人去守,其中一处靠近徐寿辉的地盘。”沈书主动说,“我问了林凤,说左司尉没有什么话叫她带给我。我觉得,这之后,左司尉还会不断送好处与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
“钱不烫手,将来他要让你做什么,做与不做,都在你一念之间。”
沈书发觉,穆华林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与沈书想象中的塞外民族不同,从前父亲讲的故事里,游牧民族似乎更重信诺。不知是不是因为穆华林有一半汉人血统,且小时候承教于儒士,格外懂得变通。更重要的是,穆华林是认同这种变通,态度里没有半分鄙夷。
不过穆华林这么说,让沈书放心了点。原本沈书担心左司尉暗地里有旁的计划,曾经沈书跟穆玄苍分析过左司尉的所为究竟有何目的,猜测左司尉会向自己示好,是因为“穆华林之徒”这层身份。那么左司尉将来或有所求,大概也与穆华林相关。
穆华林都说可以,沈书就无须担心了。
“数日前穆玄苍离开了,到今日还没回来,师父可知道他上哪里去了吗?”沈书状似无意地提起。
“暗门有许多事务,大概他门中有事罢,既然逐鸢不愿意你牵扯过深,穆玄苍要做什么,只要不妨碍到朱文忠,你便无须过问。”穆华林从墙上取下一把剑来,“这把剑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书看了看,笑着收下,说:“必然是好东西,师父才会想着我。”
“也算不上,凑合用。你虽是朱文忠的幕僚,就算出征,也是出谋划,不必亲自上阵厮杀。但刀剑无眼,把你带在身边,这么大一个活靶子在旁边,也许会误伤你。”
沈书听得嘴角抽搐,心中不大服气,但要是说了,穆华林出手试他的武功,简直自找没趣,还是算了。
而且朱元璋显然不是要朱文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他自己便是如此,朱文忠势必要像朱文正那样,为朱元璋的大业效犬马之劳。
“师父除夕夜来家里吃饭吧。”沈书一不留神,对着背对他的穆华林脱口而出。
穆华林正在理床铺,闻言一顿,将枕头安放好,他顺势坐在榻畔,似乎经了一番思索才说:“除夕夜当值,来不了。”
沈书忙道:“不耽误师父的正事。”
穆华林没有接话。
沈书略觉尴尬,喝完一杯水,便找机会开溜。
一连数日,都是无事,腊月里头,周戌五早早张罗开,镇日带四五个小厮在街上转,陆续开办年货。郑奇五腊月初三到的应天府,给沈书带了两套金器,说顺道经过应天,提前来拜年的。
赶巧初三晚上,马氏诞下男孩,便是朱元璋的次子。索性沈书叫人把郑奇五送来的两套金器,转手送进元帅府作贺礼。
初四一早,穆玄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竟是带了几张黑亮的貂皮回来,交给周戌五找人去给沈书缝在大氅领上。另有一口皮箱驮在马背上,开箱一看,除了寻常的兽皮、兽骨,另有四尺见方的一块火浣布。穆玄苍叫人拿了火来试,那布不仅没有烧坏,反而愈见洁净。
还是孙俭怕烧碎了,用火钳将布取出。
“就得了这么一块,是个行商一路带着卖。不然想给你做一件衣服,这只能放着看稀奇了。”穆玄苍不无遗憾地说。
沈书却很高兴,打算用来包他放信的木匣子,那就不怕火烧了。
“我看也不能防火,唯有它自身不坏罢了。”穆玄苍说,“不算什么稀罕东西,这些兽骨你找个大夫看看,应该都是能入药的。”
“怎么你去北边了吗?”沈书问。
“去了趟漠北。”穆玄苍没有说下去,回房换衣服,出来便出门,交代了要回来吃饭。
穆玄苍出门后,沈书也匆匆去元帅府,先见朱文忠,再与他一同去向马氏道贺。奶娃娃自然不会抱出来给他们看,走个过场罢了,只是碰上女眷也在马秀英处。
郭清月胖了一圈,意态娴静。另有一名沈书不认识的女子,一双长眉入鬓,隐有英气,五官明艳动人。沈书凭女子的打扮,判断这就是郭宁莲了,出来一问朱文忠,果然正是。
“最近舅舅特别疼她,她们也都是来道贺,早知道晚点过去。”朱文忠小声说。
朱文忠自被李贞带来投奔朱元璋,向来是马秀英在照顾他,同马氏更为亲近。沈书略一想,说:“夫人又生下一个儿子。”
朱文忠欣然道:“反正舅舅无论在谁那过夜,只要在元帅府里,都是到舅母那里用晚膳。”
“那不就行了。”沈书心思全不在这里,最近几日他总有些恍惚,心里烦躁。
初五,高荣珪和王巍清各自换防回来,沈书还在朱文忠那便得了消息,下午随便练了会箭,朱文忠闹着要到沈书家里吃酒,趁时辰还早,一同来到沈书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