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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1 / 2)

“那不能够,大人,那都是瞎胡说的,怎么能死人呢?要真有人在矿上死了,他家里总有人,家里没人的族里也会有人,没人来闹,就是没有死人嘛。”牌头姓崔,长得挺壮,五短身材,手臂肌肉看着像是有力气的,脸晒得黑里透红,让纪逐鸢一脚踹得一手直揉肚子。

“这地方谁做主?你们管军在吗?”沈书懒得跟他废话,士兵殷勤上的茶一口不喝。

崔牌头犯难道:“管军进城里了,这几日恰好要采买,矿上二百多张嘴要等吃饭,这不也得,到城里去买米么?”崔牌头开始叫苦,说是天高地远地给扔到这犄角旮旯来,要早知道是来这里挖矿,便不来了,也没法打仗立功,弟兄们在前线升官发财,自己等在山里一筐一筐的破石头运出去,原是大大的功劳,可惜公府里没人提,主公日理万机,也顾不到。

沈书似笑非笑地说:“打仗天天有人掉脑袋,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们这儿也三天两头地死人……”崔牌头突然脸色一变,连忙闭嘴。

“矿上辛苦,主公也知道。”沈书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压根没听出来崔牌头的说辞前后矛盾,接着又道,“我看你也不管事,老纪,去找纸笔来。”沈书回头一看,“老纪”还在神游,便用响亮的声音又叫了一遍。

“老纪”回过神,崔牌头的手下拿了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炭笔过来。纪逐鸢接了,双手给沈书。

崔牌头看这架势,惴惴不安地来回瞥二人,只觉得“老纪”杀气腾腾,不同于寻常跟班帮闲,愈发肯定“老纪”有来头,搞不好还是个什么将军,微服私访来了。再一看同自己说话的“少爷”,眼是眼鼻子是鼻子,都不拿正眼看崔牌头,摆明了觉得他身份不上台面,不想与他多话。

崔牌头灵机一动,觍着脸把炭笔拿在手里,谄笑地问:“公子要我写什么?”

“你会写字?”沈书手指杵在纸上,把纸从桌上掀起一角,捏着两个角将纸端端正正摆到崔牌头的眼皮底下,双眸微垂,仍不拿正眼看他。

“会一些,公子只管请问,卑职照实写下来。”崔牌头抬头侧身,挥了挥手。

他的几个手下退出凉棚外。

纪逐鸢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抱臂觑这小人,听他支走手下想说什么。

崔牌头往前探身。

“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什么?”纪逐鸢一声呵斥。

崔牌头尴尬地笑着略微直起身。

“太近!聋了?”

崔牌头一肚子火,脸上忍着不发作,腮帮肉略略抖动,敢怒不敢言地又往后退了点,实在比不靠近前离得更远了。

“从牌头往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下来。”沈书思索道。

“牌、牌头也要写?”崔牌头小心地问。

沈书面无表情地看他,没有答话。

崔牌头一咬牙,埋头写字。

沈书冷眼看着,字迹歪歪扭扭,不像读过什么书,应该只是略识得几个字,有的字不会写,看得纪逐鸢冒火,让崔牌头把笔给他,后来是崔牌头报名字,纪逐鸢写,写完交给沈书。里头有那么三四个名字,沈书听说过,这么一来就知道带兵的副将到底是谁。

“公子,您要这个做什么,总得给卑职透个底。”崔牌头看沈书把名单叠起来,收走了,眼巴巴盯着,打不过不敢动手。

“怎么?公府做事,还要让你来批准?能跟我们大人说这几句话,你这辈子的福气都消受不起,再要多问,信不信我揍死你。”

沈书起来打圆场,呵呵笑着按了一下纪逐鸢的手臂,拉长声调说:“哎,老纪,都是自家弟兄,别把人吓着。”沈书脚底旋了半步,转过来面对崔牌头,“这地方是苦了点,总之,我来想办法,不会亏待自己人。”

崔牌头苦笑点头:“是,是,公子能应承自然是好。”只不过纸上有自己的手指印,这小王八蛋说的话连半点证据都没留下来,偏偏崔牌头把手下全都驱到棚外去了,更没处说理去,当真自作聪明。

沈书要下矿里看看,崔牌头不敢多说,赶紧让人给沈书上装备。

“我下去就行。”纪逐鸢说。

“我自己的主意,得看看。”沈书扎紧腰上的绳子,日头渐盛,热气从地底腾起来。

沈书走到坡上,一打量,阮田还在里头,沈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

大家瞧他那副装束,头上裹巾,背了个矿工用的背篓,腰带上插满了下矿的铁锹、箝子。沈书命他们就在矿井入口外十来步的地方歇息,恰有一片浓阴,众人正在树下歇凉,有人掀了头巾捏在手上当扇子扇风。

沈书对那个说不去杀人的指了一下,说:“你,过来。”

那人倒也不惧,理直气壮地上来,沈书把人叫到一边去,低声吩咐几句,让他把这些人领着,就在这里坐,要是另外有人来,立刻带两个人到矿井入口上大叫一声。

那人眼带犹豫。

“怎么?”沈书问他。

“大人,咱也是下过矿的人,底下可不好受。俺瞧您也是好官儿,年岁又轻,咱们里头有几个都是经验老到的矿工,不如让他们去。您想下去看什么,告诉大家伙儿,俺愿做大人的眼睛。”

沈书一笑:“老哥哥,这就是叫你做我的眼睛,帮我盯一个人。”

其他人只能看见沈书跟人说话,看不清他在说什么,阮田站在一个坡上,侧身背靠大树,不时往不远处瞥,沈书却背对着所有人,连他说话的唇形都看不到。

沈书安排完毕,从一伙打手里选了两个有下矿经验的,其间纪逐鸢把崔牌头和他的人诓在凉棚里,陪他们吃茶。崔牌头想往外看,纪逐鸢往他面前一坐,崔牌头只得赔笑,安分地低下头去喝茶。

直到外面沈书说:“老纪,走。”

“公子,用不用咱的人给您带路?”崔牌头点头哈腰,恨不能用膝盖走路。

沈书想了想,索性就叫崔牌头带路,崔牌头脸色微变,也没推辞,叫人拿他的家伙事儿来,穿戴整齐。衣袍早已经脏得辩不出本色,崔牌头把灯点上,一面往里走,一面拿带托儿的竹竿往内伸。

“这灯一是照亮,二是得看这灯上的火什么颜色,要是青色……”

沈书接了话去,“便是赶上冷烟气,咱们都得死了。”

崔牌头一愣,旋即低头不敢卖弄。

此处矿井并非垂直向下,开得浅,前面一截还算宽阔,可以同时容纳两人往下,走到一处岔口上,沈书看另一侧拦了木板,停下脚,叫住崔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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