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雨轩 > 古代言情 > 不纯臣 > 三零五

三零五(2 / 2)

“那儿啊,是从前让人挖空了的。”崔牌头手里那盏灯,火光不住晃动,他以手掌圈住火,嘬起嘴,喃喃低语,“莫熄莫熄。”

所有人脚下都有水,地面并不平整,空气冰冷潮湿,渗透着地底的幽森。

这样的岔道,直至听见叮叮当当的凿石声,还有三处,当中一处外头挂了不少白布,质地尚新。崔牌头在前头熟门熟路走得很快,众人不敢多停留。

纪逐鸢拿灯朝前照了一下,再往前就很窄了,须得爬进去,叮当声便是从那头传来。

崔牌头在窄道入口前停下脚步,呼吸不畅地喘了会气,回转头来朝沈书道:“公子,就进到这里,这边有四十名役夫,都是在当地招的,另外还有两个矿口,当中有一个是咱自己人在挖,每个矿口轮流四名胥吏换着守。军队除了名单上写的那些,全都轮流下矿。里头的十几个牌头,像我这样的,一天在地面上五个时辰,得有一个时辰在矿里。另外六个时辰放回去吃饭睡觉。”

“这里空气不流通,上去再说。”纪逐鸢道。

崔牌头嘿嘿一笑,在甬道中艰难掉头,仍要走前面。

沈书心中一丝异样,崔牌头换到原本的队尾,现在的队首,靠在湿润的矿洞里喘息,捞起兵服擦脸上的汗。

狭窄的矿道里都是众人喘气的声音。

“公子,咱们被派来这里,真的是不容易,下矿不是人干的,要能回去,咱还是想回去。”灯火晃着崔牌头的眼睛,像两簇光。

纪逐鸢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听见沈书开了口。

“我就是准备,把辛苦了的弟兄们这批人换回去。”

崔牌头道:“什么名目?”

沈书一听这话,更确信心里所想了,额头有点冒汗,沈书手往低处放了点,省得灯焰暴露他脸上的神色。

“正常轮换,就是打下一处地方,派人留驻,也要换防。矿上更苦,更该换得勤些。”

崔牌头眼光一闪。

纪逐鸢奇怪地看了一眼沈书。

崔牌头低头称是,没留意纪逐鸢的表情。

“再说,都是自己人,我也舍不得大家吃苦。过江的时候,韦狄还救过我一次,我心里清楚得很。跟着我们厮杀搏命,都是承蒙老哥哥们看得上,信任朱家,造反是为了活,又不是为了死。不过我还是有一句,地头上的百姓,他们的命也是一样,主公为什么约束咱们弟兄,不让乱来,不就是为了有别于官军,有别于其他农民军?咱要是乱来,跟杨完者那妖贼有何不同?与元人又何异?”

“是这道理,就是有时候,手里拿上了刀,难免会忘了从前也是扛锄头的人。”崔牌头不无感慨道。

“走吧崔兄,我不是来问大家的罪,只是来看看,看弟兄们在什么地方挖矿,吃的什么,睡什么地方,再问问大家伙儿,夜晚想不想家,有什么困难。总之,吴公再大的雄韬伟略,也是一样淘金户出身,一样惦记着弟兄们。”

崔牌头在黑暗里笑了一声,朝前带路。

沈书冷不防让一只手牵住,差点吓得把灯扔了,回头一看,是纪逐鸢在旁边,心里还噗噗跳。纪逐鸢推着沈书往前走,有许多话想说,只有留到晚上。

从矿洞里出来,沈书让崔牌头把管事的都叫来,职位高的四名将领,都得到。

日光炽烈,“打手”里有人拿碗盛了清水来,沈书先给纪逐鸢喝。纪逐鸢使了个眼神:我现在是“老纪”。

沈书一笑,不理他,纪逐鸢只得喝半碗留半碗,沈书这才拿去喝了。

崔牌头看得心酸不止,摇头叹气:“早知道朱公子……大人是这等人,咱就是死皮赖脸,也赖在公府里头,想方设法到大人身边去效犬马之劳。”

纪逐鸢险些脱口而出:做你的春秋大梦。

“往后或许会有机会。”纪逐鸢说。

崔牌头笑笑,没说什么。

沈书亲自下矿,彻底让崔牌头卸下防备,几乎对沈书有问必答。这么一来,摸清了一部分情况。

军队挖的两个矿洞,问题不大,只是当兵的里头也没多少是从前挖矿的,累得要死要活,出发前又说好只是来守矿洞,军饷也不涨,多少有点怨言。起初将领们还打算往应天打小报告,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口风一转,都不计较这点了。

“还不是吃了好处,祝牛耳把他们全请到县城里去住,牌头再往上,都不下矿,下矿的也就是普通士兵。当兵的多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山高地远,部队不回应天府,就有人也告不了状。再说真上头有人,也不会被派来这地方吃苦。”崔牌头想到韦狄,突然不吭声了,偷瞥沈书的脸色,又放心下来,多说了两句,“说想回去打仗,确实是我的心里话。挖矿挖不出功业来,我也知道,这是援建后方,铜的用处大了,咱们沿山而走,祝牛耳做人不地道,眼光有一些,在山背头掘出一处铁场。只不过商人重利,哪管矿上人的死活?这一地都不种粮食了,咱们军队守着村口,人是跑不掉的,就跑出去,能往哪儿去?在矿上待着一天还有两顿饭,肚子能塞得饱,有些人也就什么都不求了。您是不知道,咱们这儿有句话传得广,‘要死不做饿死鬼’,那饿死鬼到了地下,谁都欺负你,下辈子也没得好胎可投。有时候是看不过那帮子商人做事,可说到底将领们都闭嘴了,咱们也只好跟着闭嘴了。”

“军饷以外,祝牛耳给你们多少?”沈书突然问。

崔牌头犹豫片刻,竖起三根手指。

沈书:“三两?”

“三贯铜钱,再加一升米。我也不敢骗大人,管军们今天进城不是去采买,是去领这笔额外的下矿粮了。”

“一早进的城?”

“一早赶牛车去的。”

“一般什么时候能回来?”

崔牌头一想,道:“说不好,有些时候要第二天才回来。”

沈书一琢磨,在这里等也许会白白浪费一整天,改了主意,叫崔牌头跟自己走。

崔牌头一脸受宠若惊,沈书让他安排自己手下当中一个人,先顶他的责,在矿上守着。

上了路,纪逐鸢跟沈书才有机会单独说话,但路上说话仍可能会被周围人听见,于是俩人“公子”“老纪”了一路。还没上官道,远远就有一队人过来,为首的骑马,隔着一段距离滚鞍下马前来请罪。

“沈大人,小人该死,矿上几日前出了场事故,无人报知,小人才刚听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先散了银子下去,再听大人的命令行事。小人身无一官半职,自知罪孽深重,闹出这么大的人命官司,矿上都有红巾军的将领镇守,不想还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祝牛耳双手伏地,脑袋碰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抬头时额前便有一个血窝,“小人万死难赎,还辜负小人远房的亲戚举荐,愧悔难当,愿意以死谢罪。”祝牛耳再次叩头,这下便不起来了,脑门儿死死粘在地上。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

最新小说: 皇上,咸鱼娘娘她不想出冷宫 农娇有福 春满京华 前世惨死!重生嫁傻王夺你江山 搬空侯府后,揣着孕肚去逃荒 与闺穿 云烟红妆 妖孽王爷盛宠之萌妃闹翻天 妻主请饶命 天子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