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 沈书睡到快中午,外面有人来叫时方起来。纪逐鸢也没起,沈书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 时光仿佛停滞了,不记得昨日经历什么,也想不起来今天要做什么, 更分不出神来思考明天要去哪里。
纪逐鸢在沈书唇上亲了一下, 便一条腿屈膝跪上榻沿,一手按在沈书手腕,与他十指相扣。
沈书睡得有点头晕目眩, 几乎有求必应, 他简直有些上瘾, 沉迷于纪逐鸢的吻。太没节制了,这样不行。沈书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他, 恰好外面来人,沈书便趁机让纪逐鸢起来。
但当沈书吃了早饭, 到正屋去见人,他跨入正屋一步, 忍不住又退了回来, 撞在纪逐鸢的胸膛上。
“怎么?”纪逐鸢顿时语塞。
只见康里布达在一把椅子上坐着, 一个女孩趴在他身旁另一把椅子扶手上,双手紧紧抓着椅背,头靠在另外一边,似乎睡着了。
而康里布达,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儿, 婴儿被一块专门折起来挂孩子的葛布兜在其中, 康里布达腿上还躺了一个, 那孩子头对着康里布达的胸腹,双手环不住他的腰,仍紧紧抱住康里布达的腰,蜷成一团拱在他怀里睡觉。
沈书的家里没有丫鬟,只好让小厮来把孩子都哄走,一时间整个正屋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康里布达为难地摸女孩的头,手指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珠,女孩只顾把他的腿抱着,惊疑不定地四下看这群陌生人。
康里布达只得从怀中摸出一枚碧莹莹的荆州石,哄她说:“你带弟弟们去休息一会,哥哥同朋友说会话,一会便过去。”
女孩仇恨地瞪纪逐鸢和沈书,眼睛哭红了,泪珠不断滚下脸庞。
待孩子们都被带走后,沈书觉得自己的脑仁心都被哭得翻江倒海,整个头都大了两圈。
“你上哪儿弄的孩子,还男的女的都有……”沈书不禁扶额。
纪逐鸢幸灾乐祸地说:“老高家有后了,喜事。”
康里布达叫道:“不要取笑我了,我都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而且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等一等。”沈书起身,到门外叫人。
康里布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刚起来,还没吃饭。”纪逐鸢说,他袍子胡乱穿着,领口未系紧。这时把衣服理了理,视线不离开沈书。
“奶茶喝吗?”沈书扭头看康里布达。
“可以,谢谢。”康里布达愁得头都要大了,旋即又问,“小孩子能喝吗?”
“应该可以,就是盐、糖、奶和茶,我叫他们少放一点茶。”沈书吩咐完,回来坐下,疑惑地看康里布达,“你是成亲去了?”
康里布达:“……”
“不对,你什么时候成过亲的,孩子这么大了,一定不是刚成亲。大的那个得有四五岁,最小的才一岁吧?两年前……你也不在家,你什么时候回去生的孩子?”沈书道,“不过挺可爱的,我让郑四给你打听打听,在应天府里安顿下来。你不是去甘州拿钱?该拿到了?看个宽敞的地方,等孩子长大了,就不能再住在一个房间。”
“谁说我要养他们!”康里布达怒道,“甘州我没去成,钱也没拿到。”
“那我先借给你。”沈书突然想起来,周戌五说家里没几个钱了,话锋一转,“等你要用的时候再找周戌五支,用多少支多少。家里钱没多少,但我哥的粮饷加上朱文忠给我发的禄米,多三张嘴吃饭问题不大。最小的那个吃奶吗还?怎么就你们,孩子的娘呢?”
“你碰上什么事了,没去甘州?”纪逐鸢倒不关心康里布达的孩子,总归康里布达得自己养。
康里布达:“总算有人问我怎么回事了。”
沈书还在想那三个孩子,康里布达居然有三个孩子,高荣珪得疯了。沈书向来觉得,高荣珪把康里布达含在嘴里怕化了,已经像在哄孩子。高荣珪比康里布达年长,向来都很让着他,是安心要同康里布达过日子,谁想到康里布达给他拉了一车孩子回来。可惜高荣珪、晏归符都没回来,也许晏归符还能知道点怎么带孩子。
不对,晏归符也没孩子。一群光棍儿,这下惨了,谁来带孩子?
于是沈书有点心不在焉,听见康里布达说他去大都找他娘了。
“我给你派的那队人。”
沈书方起了个头,康里布达吁出一口气,道:“我让他们带我娘先走,现下还不知在何处,等安顿下来会有人到应天来报信。”
“那我叫周戌五腾一间屋出来给你娘住,你娘喜欢什么花?在她院子里种一点。”
康里布达摇头:“这你不用操心,她……”康里布达有点难以启齿,终于还是说,“我爹的死讯传回大都,我娘搬去同我爹的一个手下住了。”
沈书顿时语塞。
“那个男的不愿意到应天来,僵持不下,我只好把人留下,护送他们迁到别处。若在大都,也图娜不会放过她,这些年她看在我的份上,对我娘多有照拂。但她说不上喜欢我娘,也图娜不喜欢我父亲的所有女人。”
也图娜个性要强,生下来母亲便死了,在年幼时想要独占父亲的爱也属寻常,自然会仇视老坊主的其他妻子。沈书终于不想康里布达的孩子们了,问他:“既然你娘另有安排,你应该立即就转道甘州,为何又没去甘州?”
“因为蔡姬。”康里布达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你真娶妻了?”纪逐鸢道。
“没有。”康里布达说,“蔡姬是我父亲最小的妻子,她只比我大两岁。是……我爹的新宠。这三个孩子是我父亲最小的三个孩子,都是蔡姬所生。”
沈书想起来,穆华林设局引胡坊坊主入瓮那时,自己便有所怀疑,到底老坊主最疼爱的孩子是不是也图娜,还跟康里布达求证过。
“从前是也图娜,她独得父亲的宠爱。你不知道。”康里布达看一眼纪逐鸢,又看回沈书,“我同沈书说过,我的家族,东迁而来,行经死亡沙漠,我有三个兄弟,以及我自己,大家都因扛不住高温,被父亲抛弃在卢特沙漠。那时还有第五个人生病,就是也图娜。”
“你父亲没有抛弃她?”纪逐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