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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六(1 / 2)

水渠才挖了不到一半, 有人坐在田垄上歇脚,沈书上去看了看水流,那一汪山泉源头不知在何处, 潺潺不息, 从深处涌出, 于半山腰里积成一个水池子,明珠一般被四周垂下的藤蔓簇拥着。

“还得四五天,姓杜那家人做过农师,还开了一片地出来种瓜菜, 我已经吩咐周戌五去买菜种了。”纪逐鸢把外袍脱下来,让沈书坐。

地里刚拔了野草, 土块也捣碎重新翻过, 不这样就会坐得一屁股泥。

沈书枕在自己一条手臂上, 流云挂在碧蓝的天上, 缓慢移动。沈书鼻息间都是泥土潮湿的腥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沈书惬意地闭上眼。

“不知道康里布达到庆阳府了没有, 还有刘青, 我还怪想柳奉亨的,答应教他念书。”

“缠人精,刘青答应他兄长会照顾好他, 就不要担心了。”纪逐鸢伸手握住沈书的手, 捏了两下, “今年年也没过好, 等清明的时候, 在家里好好给咱爹妈烧一次纸, 得告诉他们我们又搬家了。”

沈书答应下来, 暖风让他有点瞌睡。年前他已经将过完年的事都安排完,只等安安生生把除夕过了,新的一年,朱文忠隐隐有独当一面的意思,也可把兄弟们都调过去,这样大家伙儿都在一块,互相有个照应。在应天府安家便是水到渠成的事,那时沈书也想不到一夕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这件事给沈书提了个醒,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一个人出事,全都得出事,反倒不是好事。

暗门有穆华林安排的内应,穆玄苍叛了,穆华林立刻选择与新任门主洪修合作。那意味着虽然蒙古人一直在渗透暗门,却还不能完全掌控这庞大的情报暗杀组织。如今看来,穆玄苍捏在手里的力量,应该比洪修要大,他北撤之后,仍有一半都尉和总管支持他,李维昌留在南方,事实上却受控于穆华林,除了李维昌,恐怕还有别的暗桩。这么算起来,整个暗门真正听命于洪修的人并不多,支持他的也未必真的效忠于他。

现在有李维昌这根线头,暗门里得有自己人。康里布达与也图娜反目,他武功高强,精通暗杀和跟踪,如果康里布达愿意,进入暗门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这样,高荣珪会愿意带兵还是去暗门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纪逐鸢的手指在沈书掌心里画圈。

沈书看他。

“想什么?”纪逐鸢问。

沈书转头过去看天,眯起眼睛,嘴角翘了起来,反过来紧紧握住纪逐鸢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纪逐鸢笑了起来,也看天。

“活着本来就很好,跟你在一起就更好。”纪逐鸢抬起一条腿,将右小腿架在左膝盖上,丝丝云影游过他眼中的深潭,“人生苦短,得学会在能快活的时候尽情快活。”

沈书满腔柔情,被纪逐鸢几句话说得脸红起来。他哥已经不止一次抱怨两人亲热的次数不够多,就像被那些分开的日子憋坏了。沈书怀疑除了在常州他哥有本账,搞不好俩人在一起第一天,纪逐鸢就拿个小本儿记上了。

沈书轻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过就好了。”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更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二月下旬,李维昌陆续带来各地消息,最引人瞩目的消息,是毛贵进一步将与朝廷的交火线北推,相继攻下清州、沧州,正据守长芦镇。

“光靠盐这一项,毛贵可就发了。”纪逐鸢本是盐民,知道长芦海盐天下闻名。

沈书笑道:“盐商本是贱家子,独与王家埒富豪。光靠贩运私盐,就够他赚的,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拿了封信来,沈书觉得奇怪。

“谁送来的?”信封上只写了“沈书亲启”四个字,字迹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外面一个卖油郎。”孙俭站在门上,听候吩咐。

“人还在吗?”沈书边拆信边问。

“送到就走了,不知能不能追得到。”孙俭想了想,说,“瞧装扮就是普通的卖油郎,到咱们园子外头叫卖也见过几回,过几日保不齐还来。”

“谁写的?”纪逐鸢凑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微变,让孙俭先退下去。

沈书眉头深锁,心头猛跳,信是穆玄苍亲笔所写,除了落款,还有私印。沈书见过穆玄苍的字,只是太久没见,方才没想起来,看到落款便对上了。

“他怎么找到的?”沈书与纪逐鸢对了一眼,同时都觉有点恐怖,如果穆玄苍可以送信到隆平府,而且这么快就打听到他们的住处,只有一个可能,穆玄苍的势力并没有撤出隆平,李维昌却不知道。

“贼心不死。”纪逐鸢冷道,“他也许一直派人监视你,你还把他当好兄弟。”纪逐鸢抢过信来,点起一盏灯,看沈书也不阻止,反而不想马上烧了。

纪逐鸢的眉头一皱,“你不看?”

“信在你手里。”沈书无奈道。

“你不好奇他写了什么?”纪逐鸢放下手,灯焰微微晃动。

“你高兴烧就烧,我看不看也没什么。”沈书猜测穆玄苍只是捎信来报平安,上次二人分别已经过去太久,许多话都来不及说清楚,穆玄苍便跑了。毛贵有这么大动作,信上的内容应该同北方局势有关。就算纪逐鸢把信点了,李维昌过几日也能传来消息。

“看。”纪逐鸢把信还给沈书,烦躁地说。

沈书盯着他就笑了,展开信放在自己和纪逐鸢的手肘之间的桌面上,示意纪逐鸢一起看。

穆玄苍的信不长,上面说已成功与毛贵会合,不再跟刘福通同行,因得到消息沈书等人离开了应天,穆玄苍在信里请他们一行都北上,还留下了一个沧州的接应地点,只要出示穆玄苍给沈书的令牌便有人会带他们去见门主。门主就是他自己,信里只字不提韩林儿,应该是防备信没有能送到沈书手里。毕竟刘福通从亳州退守安丰后,外面只道韩林儿一直在安丰的“皇宫”里待着。

“邀你去同住,共享荣华富贵,做韩林儿的入幕之宾呢。”纪逐鸢怪声怪气地说。

“我又不去。”沈书已经习惯纪逐鸢谁的飞醋都要吃,心思全不在这里,既然有一个沧州的地址,复信便可以送到那里。只是不能当着纪逐鸢的面写回信,免得纪逐鸢说他。沈书看了看日期,说:“正月二十七写的了,看来哪怕暗门传信,从沧州过来,也要二十天左右。”

“不给门主大人回封信?”纪逐鸢挑眉道。

沈书没有回答,问纪逐鸢:“这么说穆玄苍在江浙,没有完全失去控制?”

纪逐鸢不理他。

如果穆玄苍能让人找到他们,吴祯可以派人来联络纪逐鸢,胡坊也可以。原本立这杆大旗,只是想让隆平府的官员都留意到周仁添了一位座上宾,方便往后打通通往周王宫的路子。主要是周仁的态度暧昧不明,否则也不必出此下策。

穆玄苍的信是一月底才写的,时间上算差不多,恐怕他到毛贵军营的时间比这更早。

沈书起身往外走。

纪逐鸢立刻跟了上来,他拉了一下沈书的手,“哪儿去?”

“你不是叫我去给穆玄苍写封回信?”沈书扬了扬手头的信,嘴角泛着笑,想逗一逗纪逐鸢,孰料纪逐鸢突然将他按在墙上。

沈书吓了一跳,连忙推他。

纪逐鸢屈起一边手肘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按在沈书头旁边的墙面上,低头亲他。

纪逐鸢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沈书推了他两下推不开,而且亲吻的感觉很舒服,便有点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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