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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二(1 / 2)

沈书被轿子颠得昏昏欲睡, 脑袋几次磕在木板上,揣着袖子一路瞌睡到家门口。

“少爷!”赵林要往前凑。纪逐鸢抓了一下他的胳膊,赵林当即会意, 闪到后面去, 拿过纪逐鸢手里的灯笼。

“怎么在这儿等?”看到纪逐鸢时, 沈书当即清醒了,竹林里湿雾重,沈书摸了摸纪逐鸢的衣服, 责备道,“不是让人回来报过了不用等?”

纪逐鸢牵起沈书的手,低头。

沈书吓得心脏险些跳出来,连小厮带轿夫, 这园门口堆的都是人,众目睽睽下, 自己家的沈书倒不怕出去说,抬轿子的可不是家里的人。

孙俭收到纪逐鸢的眼色, 拿钱去打发轿夫, 赵林在前面照路。

跨进家门,纪逐鸢站住脚,转过身来, 一把抱起沈书, 横抱着他就往两人的院子走。

“哎!”沈书捶了他一下。

纪逐鸢看了沈书一眼,沉声在他耳边说:“足足等你一个时辰, 让不让抱?”

沈书呼吸不稳,不住往赵林背上扫, 咬牙道:“那你也等进了小院再……”

“我是瞎的, 什么也看不见。”赵林明显憋着笑。

沈书手脚并用地挣扎了两下, 纪逐鸢索性把他扛在肩上,一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的架势。沈书简直叫苦不迭,不断叫纪逐鸢把他放下,纪逐鸢却聋了。

沈书低头咬了一口纪逐鸢的肩膀,牙齿没使劲,钳着纪逐鸢肩上的衣服与皮肉磨。

“再用点力,最好咬个牙印出来,那哥哥身上就有你的记号了。”纪逐鸢揶揄道,抱着沈书的大腿,将人往肩上再抬一点,省得沈书滑到地上去。

纪逐鸢把人扛进院子,却不是回房。

赵林在门里门外墙上插稳蜡烛,又添了两盏灯,把门一掩,旋即听见角房里哗啦的一声。

沈书大骂纪逐鸢道:“你发的什么疯,唔……”

“等你一个晚上,这什么时辰了都?”纪逐鸢把沈书按回水里,“等得澡也没洗,明天一早你就走了。”纪逐鸢突然不说了,松开沈书的肩膀,沉默地洗澡,背对沈书。

沈书舔了一下嘴皮,当即怒了:“你都把我嘴咬破了!”

终究沈书的理不直,气也难壮,将湿衣服扔到地上,任劳任怨地拿丝瓜络给纪逐鸢擦背,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达识帖睦迩多半比张士诚还想要杨完者的命,杨完者屯兵杭州城外虎视已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见到面,让蒲远躬提出来,自然一拍即合,顶多半个月,也就回来了。”

纪逐鸢没吭声,展开双臂搭在桶边上。

“头发洗吗?”沈书有时候真拿纪逐鸢毫无办法,他发起火来,是死活都不肯说话。

果然,纪逐鸢不答。

沈书试探地解纪逐鸢的束发,见他没有反对,给纪逐鸢洗了头,还按了头皮,捏肩松骨。水都凉了,沈书才开始洗自己。能说的全说了,纪逐鸢就是不吭气,沈书也有点生气,窝了一肚子火,决定洗完澡就去书房睡,懒得跟纪逐鸢多说。他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久不久的才出一次门,纪逐鸢三天两头就要离家,久的时候一去大半年,他都没有发过脾气,简直莫名其妙。

沈书越想越气,三两下洗干净,站起身时,被纪逐鸢伸来一只脚勾住小腿,哗啦一声摔回浴桶里。沈书“啊”的一声大叫,当即就要扑上去跟纪逐鸢打一架。

洗澡水淹到脸上,沈书连忙闭气。

纪逐鸢也沉到水里,亲上沈书的唇,顶开他紧咬的牙关。

这一口气渡过来,沈书原还能憋得住一会,现在一点也憋不住了,不由得张嘴要吸气。

纪逐鸢霸道地吻他,双手架住沈书的胳膊,让人浮出水面。

沈书看到纪逐鸢眼底的笑意,明白过来上当了,气得把纪逐鸢的嘴唇也咬破了,分开时沈书得意洋洋地舔了一下牙。

纪逐鸢大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不干!我生气了!”

纪逐鸢又凑过去说话,如是五遍,沈书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

月亮子时方出,照亮檐下一排竹铃,清风撩动竹片。

沈书湿淋淋地靠在纪逐鸢怀里,睡了一会,醒来时感到纪逐鸢在亲吻他的耳朵,笑着躲了一下。

“弟?”纪逐鸢不能确定沈书醒了还是在做梦,轻唤一声。

沈书迷糊地往纪逐鸢胸膛靠,却把被子掀了。

纪逐鸢忙把被子抓回来,裹紧沈书。纪逐鸢看他良久,并未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拨弄沈书手腕的发带。纪逐鸢抓过沈书的一只手,亲了亲他腕上的勒痕,将沈书抱得更紧。

沈书不舒服地哼了一声,醒来,虚着眼睛打量纪逐鸢,反抬起手轻拍两下纪逐鸢的脸,挠他的耳朵,把手指塞在纪逐鸢的耳朵里,抓他的耳垂。沈书微微张开嘴,喘出一口气,满背汗出如浆,眉心微微蹙起。

启明星坠在天边,薄雾从竹林散开,沈书打着哈欠吃了早饭坐着喝浓茶。他心中说不得有点失落,一整晚没睡好便罢了,早上起来,纪逐鸢已经不在家中,一问,竟然是早上就把兵带到城外去拉练。

沈书气个半死,喝完茶,心情好点了,沈书便寻思去书房给纪逐鸢留封信,刚站起来,他又一屁股坐回去。留屁!得让他哥也尝尝不招人待见的滋味。沈书伸着只穿木屐的脚,新出的朝阳洒在脚背上,沈书动了两下脚趾,起来换鞋子衣服,周戌五送行囊过来,沈书打开看了看,看到李恕送他的短刀,沈书的眼神一沉。

“你给柳奉亨安排一下,刘青不在的时候让他随着一块去读书,叫夫子考一考他。”

“是。”

“你同郑四,凡事商量着,拿不定决断的,就问我哥。”沈书略思忖片刻,又道,“或者问舒原。”

“少爷嘱咐几遍了。”周戌五笑道。

沈书不禁一哂,重新系紧包袱,“那我不啰嗦啦,这就走了。”

因纪逐鸢没有来送,沈书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跟刘青坐进马车,沈书便把包袱抱着打瞌睡。马车接沈书和刘青到主城去与大部队会合,然后换马,出城小半日即可登船,马也上船,再坐船南下,顺水一夜即到。上午出发,则进城时已入夜。

“听说没有宵禁。”蒲远躬笑吟吟地答道。

八名文士在同一间舱房内坐着吃茶,沈书过去同季孟坐。

“季兄。”

季孟侧身让沈书有地方可坐,他靠在舷窗边,手中托着茶盏,示意沈书看窗外。

岸边十里,俱是来往河海船只卸货的地方,无数船夫、脚夫打着赤膊在装卸箱子或是麻袋,有人当场开箱验货,冲天的香料气味从岸边飘到尚未起锚的货船上。沈书等人坐的是粮船,随运往杭州的夏粮一道过去。

沈书好奇地往那些船上看。

季孟牵了一下他的衣袖,让他看某只船上扯开的油布,油布只掀开了一个角,大腹便便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清点,身边带个小童,小童端个小杌子,要写字时随处放下小杌子,架在上面写。

“那是什么?”只见俱是米黄色的圆长条,一头尖一头平,足有成人的手臂长,远没有手臂粗。

“皇帝马棰开云南,始得一象来中国。”季孟道,“那便是象牙。”

沈书点头。

季孟将他当做弟弟,指给沈书看许多停在码头的货物。

“多半来自三佛齐、爪哇等地,喏,豆蔻、珍珠,檀香、玳瑁、降真香,那是龙脑。”

另一文士过来盘膝坐下。

“子蹇兄。”沈书笑着让了他一个位子。

“唔,季孟的老丈人,生意都做进大都城了。”苏子蹇戏谑道,“让你季兄送你些。”

沈书不是第一次听人调侃季孟了,实则不止他,在隆平为官的大多家底殷厚,当中又以周仁为首。季孟自己本是个穷书生,老丈却家财万贯,只得一个独女,招了季孟入赘。他那老丈沈书也隐隐听过,是个奇人,早年丧妻,如今妻已去世近二十载,他老丈人竟也没有续弦,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正因丧妻后不娶,膝下才只有一个女儿。

而苏子蹇向来说话刻薄,对着季孟少有好脸,却又总爱同季孟待在一起。季孟交游甚广,多半也是手头宽松的缘故。

沈书敷衍苏子蹇两句,起来到其余人中间去说话,船开动后,沈书告罪回房去睡觉。

刘青正在归置沈书的行李,扫榻,泡茶。

“这些就不必做了,两顿饭的功夫咱就差不多得下船了。”沈书打了个哈欠,坐在榻畔脱鞋。

刘青向窗外瞥了一眼。

沈书翻个身对着里面,扬了一下手。

刘青便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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