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去路 第七
冷月影走后第四天午夜，沈冲天听见空中似滚雷一般的声音，纳闷大冬天哪里来的雷声，联想到之前的雷电二圣，赶紧出门查看。只见空中降下两只白色的小山似的巨兽，一只三头八足，一只双头四翅，叫声似雷轰鸣，两只巨兽落在院子里，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难以回转。正在诧异间，冷月影从三头八足巨兽身上跳下，手中仍牵着另一只的缰绳。
他落地后便径直朝沈冲天的卧房过去，一眼望见沈冲天带着家下人站在廊下观看巨兽，忙笑嘻嘻跑过来：“从来没觉得这俩畜生有这么大，看来你的院子还是太窄小。你这几日怎么样，可将家中都安排好了？”
一句话惹起沈冲天的离愁别绪，顿时黯淡了神色。
冷月影一见，赶紧提别的话题：“不提这话了。你来看，这是我从北海牵来的坐骑，有翅膀的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避风兽，腿多的是踏雪兽。我还备了一顶软轿捆放在避风兽身上，一会儿你那两个宝贝乘避风兽，咱俩骑踏雪兽，可好？还要带上你的烈焰马，在那边临时要有个脚力才好。”
沈冲天听着冷月影诸事考虑妥当，只是点头：“难为你这一趟，为了我一句话，接连几日不得休息，一路去来可顺利？”
冷月影轻松道：“还好，远不及往日忙碌，难得我有几日空闲，能为你出力，也不枉当日相识一场。我告诉你个事，你可别惊讶，我偷牵这两个畜生的时候，被祖父抓一个现行。原来祖父当日就发现他房中的药少了，因此偷偷观察，谁想到抓住的竟是我。祖父问我牵避风兽做什么。我说整日靠着两条腿，天南海北地四处跑，实在太过辛苦，因此回家寻两个脚力。祖父只说，‘若是这样就罢了，你既喜欢避风兽，今后就送给你充为坐骑。你也知道避风兽的本事，好好待它。至于那个踏雪兽，等你用完之后记得还回来。’”
沈冲天惊讶道：“这么说老祖宗识破了？”
冷月影笑道：“识破没点破，无妨。咱们只说眼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沈冲天道：“我等你来就动身。”
他当即唤人将烈焰马牵到后院，吩咐绛纹和凝香悄悄把行李取来，准备出发。沈冲天回到屋中，从怀中掏出半幅红绫帕，迎风抖开，铺展在地上，将收藏的沁风所有书册，夜流星刚送给自己的书，依次整齐摞放，上面是隔断内供奉的一应牌位，最上是螺钿匣子。他将手帕四角捆扎结实，以手一拎，巨大的包袱变成一个小手帕包，被沈冲天挂在腰间，又将所有兵器悉数贴身收藏。一抬头，看到床头挂着的白玉箫，寻思一番，取下握在手里，四下看看，叹息一回，吹熄灯出来。
院子里，凝香和绛纹已经坐在避风兽背上的软轿里，行李捆束在避风兽背上。冷月影似捆羊一般将烈焰马牢牢捆在踏雪兽身侧。看到沈冲天出来，牵起避风兽的缰绳，拍拍踏雪兽的前腿，踏雪兽乖乖趴下，沈冲天先上去，坐在踏雪兽中间头的脖颈上，牢牢抓住踏雪兽脖子上的鬃毛。冷月影随后跟上，坐在沈冲天后面，口中念念，踏雪兽听令站起来，两兽一起行动迈步，纵身离地，直入云端，踏云而去。沈冲天望着自己宅子中的灯火，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很快淹没沉入夜晚，京城连带家宅都消失于脚下，只剩周边无际的黑暗。
冷月影想着沈冲天骤然驾云，又是一路向北，担心他受不住寒风，因此使劲压着两兽的脚步。两兽走了一夜，直到日出，冷月影透过耳边呼啸的风声，伏在沈冲天耳畔道：“我们已经越过陆地，到达北海上面了。”
沈冲天向下一望，透过云彩，下面只有茫茫一片，衬着太阳，闪着淡淡粼光，耳边依旧只有风声，听不到海浪声。
冷月影向前一指：“过了大海，前面天边之处，你能看见的白茫茫一线就是冰山，冰原在冰山之后，此时还看不到，我们家就在冰原正中。是不是感觉寒气越来越重了？”沈冲天侧头避开迎面的风，略点点头。
冷月影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从后面绕过沈冲天，以衣袖替他挡着风，安慰道：“北海一向都是如此，此时是冬季，风势尤为强劲，等你住下，慢慢习惯就好了。”
又过半日，正午时分，沈冲天惊见前面云霞之中逐渐显现一个硕大的黑影，挡住前面半边天际。
冷月影解释道：“别担心，那就是守门的避风兽，日中过来，日落回去。看到它就说明北海之限到了。这里也是诸仙家向北走的极限，再往前，若没有避风兽，随他多少劫的道行都不管用！你也就彻底安全了！你看，下面就是北海眼。”说着手直直朝下一指。
沈冲天向下看，才知晓所谓的北海眼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几不见边界，在明亮的日光下，漩涡中央仍旧漆黑一片，确实如一只硕大无朋的黑睛。海水流到此处，不再向前，只是打着旋灌入漩涡中，形似眼窝，难怪以“眼”呼之。海中漂浮的树木、船只等一切大小东西，都随着水，绕着漩涡转圈，越转越靠近中间，直到沉入漩涡的黑暗之中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