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旧人 第六
冷月影盼星星盼月亮终盼回的“五哥”，甫一开口，竟唤他“北海冷氏”，似冷风倒灌，径直浇灭满腔火热离绪。
沈冲天正一正神色，朗声道：“萧氏逆臣余孽听好，在你面前的是北海冷氏嫡长孙，现任北海执掌冷月影、渺云真仙徒孙，现任东海执掌无毒、还有在下，白鹿子沈降。我三个奉旨追查刺客，肃清三界余孽。今陛下降旨，将你提出地府，囚禁北海，由我等看守，顺带查问刺客关联。你可听清？”
萧崇天道：“我不认得什么刺客。”
沈冲天继续道：“萧崇天，你今日刚刚恢复神思，暂不必回答。我等许你一日时光，细细思索，晚间再提审。”
萧崇天仍旧喃喃低语：“萧氏不是逆臣。”
沈冲天道：“天行有道，家国有法，郎朗清平世界，岂容我等信口开河。我等念你神智受地府气息侵扰尚未清醒，暂不与你计较。今后绝不姑息。”
安顿好萧崇天的残魂，无毒惋惜道：“多亏有你。我本来想得好好的话，谁知一见他，怎么都张不开口。”
沈冲天不好意思笑道：“毒哥哥见笑了。接连折腾几晚，大家都有些神思恍惚，那边的冷大天尊一言不发，我只好拿些官话搪塞，白日你我三人养一养神，待晚间拿出二十分精神应对。”
无毒点头称是，转身要回客房，又回转，犹犹豫豫道：“这玉瓶虽是脏物，然来来回回牵扯数桩事情，多条性命，务必小心。”
沈冲天目送无毒离开，回身见冷月影仍在原地，嘲讽道：“一句‘冷氏’也值得戚怀感伤，难道唤错了！”
冷月影哀伤道：“我原以为自己还能更出众些，谁知仍泯然尘世，为人所忆不过一身衣衫。”
沈冲天坐回他身边，劝道：“何苦自贬身价。那残魂自身神识尚不清楚，他的话如何作为评判。”
冷月影问道：“若是我离开数千年，衣衫不复，姓名湮没，可还有人记得？”
沈冲天道：“就是抹姓剥名，依着无尘道人的话，仍有大恩大仇之人记得，莫说离别。”
冷月影喃语追问：“你呢？”
沈冲天道：“过目不忘。这两日太过劳神，害你心绪不宁，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随我过来，我有要事相商。”
转眼又到黄昏，风息雪霁，彩云漫天，冷月影在庭院摆下小小筵席。五张小几，左三右二，各色菜品茶酒罗列，数十仙侍环绕跪于四周伺候。冷月影携沈冲天，无毒携小金鹰、盼儿，五人对坐而酌。无毒与小金鹰、盼儿皆是头一次见到北海冰山之下的夕阳美景，满目只剩惊叹。正在热闹间，忽然天空远远传来雷鸣一般“隆隆”之声。众仙家皆知是避风兽踏云而来，纷纷起身，面朝南天望去。
很快，避风兽身影显现云端，在它身后引领一列三架驭龙车缓缓而至。三架车一模一样，皆是左黑右赤两龙牵引，车身素白泛青，满坠璎珞，细密“叮咚”之声相伴。一众仙侍当即上前，牵引避风兽的牵引避风兽，挽龙头的挽龙头，三五下将引导驾停在院子正前。众仙娥紧跟其后一拥上前，围住最前一辆车。很快，冷月影妻子柏氏一手牵着金玦，一手牵着怀音，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大家相互见过礼，柏氏略为难道：“两个孩子得知，定要跟来，我不敢拦。”
冷月影淡淡道：“无妨。此间议事，金玦可留下，你领怀音回房。”
盼儿在后面好奇嘀咕：“怀者，为思为念。怀什么音，怀谁的音？”
冷月影道：“天已黑，小金鹰与盼儿也回房。”
盼儿不满道：“可是嫌弃我嘴快话多？”
小金鹰拉住盼儿笑道：“后知后觉，说得便是你。我可是与柏氏夫人多年未见，要好好叙旧，强似在外面受冷风吹。”说完不管不顾拉了盼儿头也不回离席。
冷月影、沈冲天、无毒三人回首再看席面，另两张几案上残席已经撤走，只留下右手下方一张干净素席，清清淡淡一壶茶。
金玦开开心心重又拜了父亲、无毒与师父。
无毒见到金玦，照旧欢喜逗趣道：“身为长子，不说父亲不在家，理应协理家事，专心上进，反倒做母亲的主，借故外出，四处游嬉，荒废学业。竟是谁的家教？”
金玦不慌不忙回应：“天尊以为足不出户啃吃书本便是用功，请教你老人家用过几年功？”
“在座虽寥寥三人，却集齐两位天尊、两位混沌血脉、三方传承，经办的又是旷古未见的刺客、妖邪、逆臣勾连大案。金玦再请教天尊，哪本书上有如此记载？”
“天尊说金玦不遵父命，擅做母亲的主，意即‘不孝’。金玦现就请出父亲书信，望天尊明示信中哪一字不许金玦随母亲出门。”
“冷氏家规屹立千万载，明言何人该主持家事，何人协理，章章句句皆镌刻悬挂中堂、宗祠之上，况且金玦上有祖父、叔祖、父亲及各位叔父，下有数位兄长，协理家事暂时还轮不得我。金玦讨天尊一个示下，我若听从天尊之言擅入中堂、插手家事，天尊可愿替我挨打？”
无毒抚掌大笑：“了不得，你竟是谁的儿子！”
冷月影轻声驳斥道：“阿毒不许胡说。”
沈冲天只在一旁笑眯眯，待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话语渐息，才言道：“替父亲分忧，照护家中周全却是分内，带着妹妹涉险属实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