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旧人 第十
沈冲天听得入神,忽然见问,呆呆望着冷翱。
冷翱嗤笑道:“竟还有人夸赞你机敏,不过如此。”
沈冲天长长吐一口气,问道:“二叔为何有此一问,是笃定我亦会两难吗?”
冷翱反问:“不然呢?”
沈冲天道:“二叔所言,乍一见确实惊悚,细细思量下不过如此。混沌之中能孕育生命,难道还会自生丝绸绢麻,还有裁缝缝制衣裳不成,赤裸相见本就寻常。世间先有道,后有礼,礼崩而后法制之。我与冷月影等晚生者,只知循法度规矩,二叔一辈有幸见识过礼治天下,却忘了先祖秉承混沌之气、先天之道,更在礼法之上。诸混沌老神平定天下,担心世间繁芜蒙蔽心智舍弃大道,转而投之以礼,旨在约束世间万物万事不离正途,却也作茧自缚,私下无人时回归坦诚,未为不可。凡心中存大道,净澈透亮无处藏污,只是世人看不惯。难道二叔所为皆入得世人、神仙眼中?此其一。”
“其二,二叔何以笃定先风神过世与此事有关。战事胜负难料,死生不定,先风神战前叮嘱托孤本是常理,倒是二叔多思多虑。难道二叔从来不知先风神本来大胜,何以说她作不归之举。是缈云真仙趁先风神胜利失察,设计偷袭陷害先风神及一众弟子门人为兄姊报仇,与先风神何干。二叔但凡有一丝血性,便该研习本领,请战出兵为母亲报仇。只在家中怨天尤人,弃母亲叮嘱如敝衣,岂是男儿所为。非但如此,先风神本是一世佼佼红妆战神,在二叔口中竟成闺阁怨妇一般,如此诋毁母亲,阴厉老神闻之怎会不怒不恼。”
“其三,较之二叔,我有幸经历过子、夫、父的人道轮转。以自身思度,反哺跪乳,顺从不离乃是礼法,秉承血脉屹立光兴,使阴阳交合有秩,使天理永存方为道。二位老神,一个至阴,一个至阳,导引天地之气,顺从天意。老神本无错,二叔却失了本分。我所知冷氏各房,绵延血脉,出仕效力,广招门徒,将冷氏发扬光大。冷翼虽犯下糊涂错事而早亡,当年也顶立门户,使冷氏威名远播。反观二叔,秉白凤血脉,本事卓越,受先风神那样看重,却与那些迂腐的修道之人一样,以不为为无为,借而鄙夷所为,说所为不善。请问二叔,其‘善’又在何处?”
冷翱不为所动道:“卖弄口舌!我不是暮华,不会纵容你,却也懒得计较。你陪我整晚,听我絮叨心事,如今该说的也说完,你走吧。”
沈冲天道:“二叔以为今晚我为何而来?”
冷翱道:“一为探听消息,二为有求于冷氏,其余各房你不敢去,惟有来找我。”
沈冲天抬头望望窗子:“有求于冷氏?果然白凤传人皆自负可笑。当日在老宅,惟有二叔对我以礼相待,如今冷氏没落,宾客如雁舍北南归,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大胆之人上来,万望二叔好好珍惜。”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文惜宝迎在山峰下,忐忑不安朝上望着,直至看见沈冲天身影方才放心道:“那冷家老二可为难义父?”
沈冲天无语嗤笑:“倒也算不上为难,不过留下满耳的窸碎唠叨。”
惜宝陪笑:“义父顾念大义,可惜此人古怪,不宜亲近,对谁都一样。见我们奉旨而来,他只嘟囔一句‘关我何事’,转身就回去茅屋里面,倒弄得大家进退不是。”
沈冲天叮嘱义子:“不必与他计较,不过这人确有本事,轻易大意不得。”
惜宝当即应道:“儿子这就安排下去,让他们加派人手,紧要巡逻。”
沈冲天道:“这就好。如今四海俱宁,我去看看百里诺,若得时机,走一趟十方城也好。”
惜宝为难道:“此时怕是不得时机,你老人家大可在西海多住几日,且不急忙去寻姐姐。”
沈冲天当即明白:“无毒去了大柳树?”
惜宝应道:“还有我那岳父。两兄弟趁刺客案尘埃落定,陛下欢喜,告了一月的假,尚遗半月。”
沈冲天道:“好孩子,替我给南海修书,就说我去海外散散心,暂时不归家。”
惜宝道:“我这就去安排随行。”
沈冲天果决道:“不需要。”
惜宝搔搔头,小心试探:“若是义母或是天庭问询?”
沈冲天道;“替我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