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乾和孙纵意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反应，就像是等着宣判秋后问斩的死刑犯，一脸紧张。
“恭喜你，孙纵意！”何夏切换上笑容，郑重的在孙纵意肩膀上拍了拍，“你已经开始换牙了，这说明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处处受人管制的小孩子了，你将要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孩子了。”
孙纵意愣愣的望着她，依旧保持着嘴巴大张的样子。
“脱落的牙齿还会长出来的。”何夏笑眯眯的道，“属于孩子的乳牙脱落，然后会重新长出更为坚固的恒牙。”
李世乾脸上泪痕未干，他有些好奇的望着孙纵意牙床上缺失的空洞，忽然忍不住用手指碰了一碰，沾了一手的口水。
“掉牙是小孩子长大的证明。”何夏道，“你的满口乳牙会慢慢松动，而后一颗颗脱落，最后会生出一口新的牙齿。”
“但是掉牙也不是一件那么随便的事情。”何夏微微想了一下，脑海中有久远陈旧的回忆袭来，她顿了顿，将那颗脱落的乳牙交给了孙纵意，“大门牙，摇呀摇呀，哎呀，掉了牙！奶奶说：‘上排牙齿丢床底，下排牙齿丢屋顶。’掉了牙，丢了牙，长好牙。”
她忽然轻声念了一首童谣：“你现在掉的正好是上面的门牙，要把它丢在床底，这样新的牙齿很快就会长出来了。”
“等下一面一排的牙齿脱落的时候，你就把它扔到屋顶上去。我小时候换牙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孙纵意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用漏风的口气蓦然间说道：“孙绾绾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何夏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收拢起来，慢慢的垂下的眼，半晌后，她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认真的望着这个刚刚换牙的孩子：“你已经知道你母亲的死讯了吧？”
孙纵意依旧用那双黑白分明，平静澄净的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何夏道。
孙纵意无声无息的望着她，那双过分清透的眼睛镜子一般望过来，他从中无法读取这个孩子的心绪。
“我不恨你，也不恨你们。”片刻后，孙纵意忽然间轻声道，“这不是你们的错。”
他微微垂下眼眸，何夏捕捉到他眼底深藏的茫然和空洞的悲伤。
仿佛心有所感，何夏轻而易举的便明白了孩子心中那种若有所失，但又无处祭奠的悲哀。
那个死去的女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唯一血亲，却也是他困苦至今的一切源头。但是无论在什么境况下，孩子对父母天然的孺慕之情，总是让他对一切抱着某种深切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渴望。
但是如今，那个让他失望又怀抱期望的母亲在遥远的地方死去，只剩下一具千里运回的尸体，戳破了一切的幻想。
孙纵意低头喃喃道：“只是，我已经没有娘亲了。”
何夏低头俯视着孙纵意，紧紧的闭上了嘴，在这样的时刻，一切语言上的道歉或者忏悔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承担不起这背后的沉重。
狭窄的房间无人说话，充满了沉默。
但是孙纵意漏风的声音很快就打破了这份沉默，孩子微微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我一点也不怪你们，所以你们不用内疚。我知道她本来就是活不长的。”
何夏微微苦笑了一下，对这个孩子笨拙的安慰不知该做何回应。她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其他的孩子都是知道换牙这件事情的吗？”孙纵意忽然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