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年迈的方义成依然能够想起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一日的这一场葬礼,天空中落下来的雨点足以将大地砸出许都小坑,便会遥望远方,感谢翁增福在那个炎热的飘荡着戏曲声的上午,放过了他的生命。
那是一段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特殊的日子。
翁增福下葬的那一天,原本清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罕见的暴雨。人们认为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来得晚了一些,就是以暴雨来洗礼翁增福,并将他升入天堂。
可惜,直到翁增福的坟头已经完成,翁家高也没有露面在父亲的灵柩前掉几滴眼泪,人们都在猜测翁家高可能和翁德胜一样被抓了起来,但是人们又希望他回来看一眼已经永久闭上眼的父亲。
翁家高没有回来为翁增福披麻戴孝从而成了全村人的笑柄,只有翁家堂一个人替翁家高捧着“哭声棒”,一边尽到侄儿的义务一边饰演翁家高的角色。
方义成在人群中把这一切看得透透的,他厌烦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利用和猜疑,决心改变这一切。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始,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把这一切记了下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执行。
葬礼在暴雨中结束。
永兴村又恢复了忙和和宁静,比起去年的慵懒,人们今年似乎充满了斗志。方义成又回到了村子里开始忙碌了起来。现在的蚕业制造厂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期,他相信蚕业制造厂迎来了黄金时期,巨额债务终究会变成过去。当九月份来临的时候,心情极好的方义成看着客服们留下来的订单而高兴,还有从生意好转及挽回名声的喜悦当中回过神来,唐铁牛急匆匆的跑进来告诉他:“义成,你妈不行了!”
唐铁牛的话如同惊天炸雷在方义成的脑海里炸了开来,震得他足足有十分钟没有回过神来。幸好唐铁牛冲过来打了他一拳,他才醒悟,慌乱的扔下手中的订单资料,急匆匆的开车回到了家。
杜念慈昏迷了,无论方礼键怎么叫唤她都没有应声,掐人中灌汤药也无济于事,方礼键当机立断:“送县医院!快!快!快!”
方义成来不及安排其他事情,背起已经昏迷的母亲坐上了车,然后让父亲上来,再叮嘱旁边哭出声来的周晓雪照顾好完全愣神的方义舟,然后向风一样将桑塔纳开了出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杜念慈清醒了过来,医生告诉方义成,杜念慈刚才已经进入休克状态,是因为她的血糖太高太高,并且已经无法控制,之前所做的手术显然失败了,她体内的癌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吞噬着杜念慈的生命。幸好医生采取了应急措施,将她从死神收中抢了回来。
“有两条路。”医生说,“第一,冒险做手术,病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醒不过来,如果醒过来,就只能靠时间来恢复,相信过上几年,病人就会恢复到发病前的状态;第二,将病人带回家,你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后事。”
医生说得很直接,也很现实。医生需要方义成一家人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方礼安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无法下决定,在医院的走廊里昏死了过去。才刚刚赶来的方礼键询问了医生之后,依然无法做出决定。之后,方礼平方礼康以及方礼玉都在叹息。方礼安被医生救醒了之后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连续抽了一盒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杜念慈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方义成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将医生的话在脑海里反复比对,权衡利弊之后,他在心里下了一个极其难下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需要父亲同意。
杜念慈不是他一个人的母亲,她是方礼安的妻子,是方善波的二儿媳妇,同样也是方义舟的母亲。他不能一个人自私的做出决定,所以他请求大伯方礼平,把方义舟也接到医院里来,他们需要一家人在一起商量出最后的结果。
医生说,如果做手术那现在就做,趁强效药的药效还未过,如果不做手术,就可以将病人带回家了。对此,医生也没有办法,病人的身体恢复情况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完美,尽管方义成在杜念慈第一次做手术之后便开始想方设法的为母亲增补身体,可依然达不到做手术的条件。
杜念慈是一个能把痛苦埋藏在心里的人,不管是心里的痛苦还是身体上的痛苦,她都不会轻易说出来。她觉得这个家刚刚过上好日子,儿子的厂又因为翁德胜的原因而让儿子背负了几十万元的债务,这笔债务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那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儿子的身上,一不留神就能让儿子万劫不复。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再给儿子雪上加霜。巨大的母爱在这时候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