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合夏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其实如果要较真来说的话,作为一个刑警,他每天的心情都不会很好。就算看多了人情冷暖,看多了世事无常,看多了为了奇怪的理由和执念而杀人的案件,他依旧会感受到压抑——毕竟他还是一个正常人,即使许多人都认为他们心硬而麻木,但他依旧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在他的行业生涯里,他心情好的时间屈指可数,偶尔是在了了一桩难缠而扑朔迷离的大案之后,大多数还是因为那段时间没有案子——清闲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案子,就说明国泰民安。
这种话在别人耳中听起来甚至有些矫情。但陆合夏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他并不是为了利益或者迷迷茫茫地就选择了这个行业,他的目标一向明确,他希望惩凶除恶,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一个英雄梦,他只是想让大多数人都能够过上平凡而安全的生活。没有案子,就说明起码这段时间,没有人受到伤害,大家都在各自的轨迹上好好地活着。
然而这样的时间并不太多。
虽然这里是燕平,无论是安防措施,还是武装力量,都是这个国家一等一的城市;但刑事案件还是源源不断,不会给他们过多喘息的机会。
因此陆合夏大多时间的心情都不太好。
但今天他的坏心情不仅是因为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他接到了妻子的电话,说岳父瞒着他们自己住了院,似乎是伤到了头。无论对谁来说,伤到头部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何况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妻子当时正在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尽管她的语气没有什么异常,但陆合夏知道,妻子向来都是这种性格,表面上波澜不惊,看着像无事发生,但心里早已落了无数眼泪——那可是她的父亲。妻子从小就是由岳父抚养长大,而岳母常年在国外,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连他们结婚都只是寄来了礼金。对妻子而言,岳父可以算是她唯一的亲人。
作为丈夫,陆合夏当然想在妻子如此脆弱,如此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与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但他不行。因为职业的特殊原因,他甚至开不了口去请假。上个月,他们中队副队长的妻子预产期提前,而他们当时正在外面追踪一个逃犯;副队长只能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挂断之后,向来对罪犯视为冷面罗刹的副队长垂下眼皮,叹了口气,说我对不起她。陆合夏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但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他们这些人,谁又对得起家里呢?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啦。”妻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汇报一下实时动态,省得你又偷偷去接我下班,结果我还不在。你安心工作就好,保持联系。”
陆合夏难得浮上一个笑容。
妻子说的事情,是有一次——似乎就是在外追踪逃犯而副队长老婆临盆的那次——他们一行人蹲守追击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回家。任务终于结束之后,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就没有跟妻子说自己回来,而是偷偷地去妻子的工作单位楼下等着妻子下班。一直等到月亮都出来了,妻子都没有出来。他哆嗦着给妻子打了个电话,一声声数着电话正在接通的声音,但直到这声音结束,妻子也没有接。此时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许多件不好的事情,例如杀人抛尸,野外强奸,最平和的也是妻子出了车祸当场毙命——他毕竟是个刑警,平日接触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甚至开始想着去单位查一查最近有没有无人认领的女尸案。
结果就在陆合夏万念俱灰的档口,妻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老公?我刚刚做饭呢,没听到铃声。你回来啦?”
“你去哪儿了!?”陆合夏心里的弦一松,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吼妻子,虽然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好歹语气温和了许多——其实也没有温和多少,顶多从质问故意杀人案凶手的语气转换到了质问过失杀人案凶手的语气——“我下午就回来了!一直在你公司楼下等你!但你去哪儿了!”
那边的妻子沉默了一下。
“合夏大人。”他能听出妻子在努力忍着笑意,“您就没发现,不光我没有从公司楼里出来,压根就没有人从那里面出来吗?”
陆合夏愣了一下:“今天又不是双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