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又来了一个。疯媳妇儿,黄玉珍。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进屋,披一袭和身材并不相称的翠羽斗篷,裙上黄花翩联飞舞,头梳偏垂的堕马髻,发股中横贯两枝金凤簪,后插一朵点翠卷荷,额上勒着条珠子箍。她隔着太后老远便被宫女提醒参拜,原因映弦自然很清楚。疯了的黄玉珍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呆滞,动作僵硬,似乎只是在机械地执行任务。太后自也不会回以好脸色,何况此人的出现还牵动了心中另一番痛。太后以叹息声结束与黄贵妃的对望。
就在映弦奇怪连美人为何迟迟未到之际,永瑞皇帝却跟抱着皇四子司徒昊的连若萱联袂而至。永瑞一身明黄缂金绣龙吉服,光彩熠熠,只是刚与几个儿子结束了太庙祭祖活动,神情略显疲惫。众女纷纷参见。连美人将司徒昊交于一旁的宫女后便参见太后。太后似对两人同时抵达颇是诧异,却听连若萱道:“禀太后,妾来晚了,是因为忽然觉得不舒服,叫了御医就诊,所以有些耽搁。”太后问:“怎么,你生病了?”永瑞开口道:“御医刚刚禀告朕,若萱有喜了。”
在场者都发出轻呼,惊讶的开头,却有着欢喜的尾音。太后吃惊后亦是喜意盈眸:“好,好,果然是新春大吉。若萱,你很争气。”褪下左腕一只光泽莹润的玉镯,道:“这个你先拿着。等孩子生下了,本宫另有重赏。”连若萱接镯谢恩,带在腕上,红霞泛于两腮,艳丽赛过身穿的桃红斗纹百蝶穿花衫。
袁巧音这时走了过来,拉起连若萱的手,含笑道:“恭喜妹妹,又要当母亲了。赶快给皇上再生一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咱们家就更热闹了。”秋波一横,又对永瑞道:“妾恭喜皇上。”连若萱将手抽回,福了福道:“谢谢姐姐吉言。”
年轻,就是能生啊。映弦暗忖。
屋内洋溢祥和喜悦的气氛,映弦却在纳闷未见司徒曦。她怀疑司徒曦因伤势未愈无法入宫,不过要是这样,御医一定会闻风而动,也一定会知道他挡剑一事了。正在担心,门外一声宣报,司徒曦走进暖阁中。
出乎映弦的意料,司徒曦看上去面色红润,步履矫健,完全不像是受了剑伤。头戴翼善冠,清早朝贺时的冕服已换成绛色吉服,衣角随着健步走来时带起的微风轻轻扬动。腰间坠一副玉钩描金龙纹佩,玲珑作响,衬得其人似比平日更潇洒俊美。映弦两眼发直,心想他是怎么做到的。司徒曦到了屋中央,一甩衣袂,跪地拜道:“皇儿给皇祖母、父皇请安。见过各位娘娘。”声音却不同于平日的朗澈,略显低沉嘶哑。
太后示意平身,问道:“曦儿,嗓子怎么了?”
“昨日我染了风寒,不过已看过大夫,没什么要紧的。皇祖母不必担心。”
众人各自找了些话头来相问,司徒曦便一一回应,神情无害,话却不多,对司徒晖倒是十分关怀。听他说起最近在读四书,司徒曦便道:“我像你这么大时,最喜欢玩的是双陆,书是读不进去的。”话没说完,一个内监弓腰趋步而至,道:“禀皇上,禀太后,晚宴已经备好。请移驾延庆馆。”太后即从榻上颤巍巍地站起,道:“咱们这就去。”一旁的宫女连忙为其披上云肩,众人便簇拥着太后走出暖阁。司徒曦走在太后左侧,司徒晖在右侧,映弦跟在司徒素身后。自司徒曦进屋,一直没有机会跟映弦打招呼。此刻他的目光瞟过映弦,却几乎未作停留,很快便移开。映弦奇怪地想,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冷淡?
众人沿着一路辉煌燃烧的朱红高烛而行,来到专供宴饮望月之用的寿慈宫延庆馆。登上楼,宴桌已摆好,一律金丝绣的桌围,灿灿华光流动,果馔蜜饯陈列其上,甘香触鼻。馆内高悬紫檀木镶金八角宫灯,灯光亮得像刀,与鎏金珐琅大火盆散发的热气混合,却又变成了舒展开来的温暖融明。花几与地上摆各色堂花,喜气盈盈地绽放,正应了壁上悬挂的对联:“承和月映瑶阶紫,禀德霞流宝宇红。”
一个身头戴梁冠、腰系玉带、身穿葫芦景补子蟒服的太监站于门口,见一行人进屋,伏地就拜:“臣恭迎皇上圣驾、太后懿驾,给各位娘娘和殿下请安。”永瑞颔首道:“阿谷起来吧。”映弦心想:阿谷?怎么又有个阿谷太监。敢自称臣,服色还如此高级。却听身旁的映雪轻声道:“这就是韩公公了。”映弦方知这是小名。
现在,阿谷——郁国司礼监掌印太监韩忞——站了起来,映弦在看清他模样的一刻心头却震了一下。阿谷大概四十多岁,脸庞轮廓棱角分明,斜飞的浓眉下是一对锃亮的三角眼,眸中深沉平静,鼻梁高挺,一股冷峻与坚毅凝于轻抿的薄唇上。虽说是个太监,却也委实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太监。有气质的人通常都是喜欢有气质的人的,也难怪永瑞皇帝……
正胡思乱想着,几个年轻内监又引众人入座。寿慈宫主人虽是太后,晚宴首座却还是属于永瑞。太后与妃嫔坐于北,司徒昊年纪小,便理所当然被连若萱抱着,乌溜溜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司徒晖正要往东座走去,司徒曦却上前拦住:“晖弟坐在宸妃对面好了。我跟皇姐都是从宫外来,该在一起。”说罢便与司徒素坐到了东座。袁巧音道那哪使得,司徒曦说这样最好。总之就是不换。宸妃笑了笑,也就依了。
映弦却纳闷,他这么坚持不换座是为何?瞥向司徒曦,忽忆起他曾经讲述的一事,似有所悟。喜欢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玉宇遥尘(第一卷最新修订)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