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姜瑜下楼梯向他走。
插着上衣兜，走完第三步，在人流里驻足停留。
真是不能轻敌。
刚刚坐在第二排的齐思唯动作着实够快。
她背脊挺直，望着齐思唯红着脸给他送水的娇羞样子，望着一边齐思唯伙伴尴尬的脸孔，望着那波友人与她对上眼后做出“退避三舍”的躲风头行为，望着左侧刘亦白无波无澜的目光，望着心有灵犀安静的人群，望着他微湿的后颈。
度过十秒的光景，在发现自己无缘无故滋生出情敌的同时，又再次将“裴砚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祸害”这个念头给拎出来，她提步下去，发丝因走路而被风带气，飘着。
旁边的人止住话音，握着欢呼棒屏息凝神。
裴砚淮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手肘抵着膝盖视线在齐思唯过一秒，很快就移向别处，而齐思唯不在意这样冰冷的忽视，各种情绪在脑中翻滚，有别人对姜瑜的描述，有经别人嘴听到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可以在道德上不越界，但是她觉得作为同校的人，送一瓶水并没有关系。
于是再娇羞问：“你打完球不渴吗？”
裴砚淮抬眼。
……
……
“你情敌倒是很多哦。”
岑意悠哉悠哉的跟在她旁边，笑里藏刀的德行仍然时不时的表现一番。
姜瑜没空跟她打嘴仗，只回一句“没办法的事”，她走的不快，步伐算得上是平稳，但头顶蹿火，蹿着“泡我男人是他妈当我死了吗”的怒火，尤其是齐思唯没有度的招惹和不顾虑他人在场透出游刃有余的“我只是作为校友来给你送水，祝贺你赢了比赛”的婊砸样，这些让她更火。
步伐加快，却又因为裴砚淮慢悠悠的侧头变慢。
彼时，齐思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被经过的人挡了个正着，自以为是的明了他这动作的深意，假意好奇，探头探脑的瞥向别处：“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但是你的女朋友在哪儿啊？”
“在这儿。”一道声音散漫的答，缓慢的咬着字眼。
齐思唯一下子被吓住，反应过来，姜瑜已经坐到裴砚淮旁边，她屈着膝，瞥一眼齐思唯手里的纯净水的牌子，淡淡说：“功课没做好啊，他不喝这牌子的水。”
齐思唯顺着低下头去看，无意识问：“…那他喝什么牌子的？”
“你猜咯。”姜瑜说，“下次建议你挑我不在的时候给他送水，不然你这瓶水，一直会送不出去。”
裴砚淮这会儿乖的不得了，不搭话，玩着刚从她口袋里拿着打火机，啪的打开，又嗒的关上。
“不用吧。”齐思唯不卑不亢，刚才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和被抓包的感觉已经被消化掉，神色光明正大，“只是送瓶水而已，应该不用挑你不在吧？”目光瞟过裴砚淮，略带无奈：“如果送不出去的话，就算了。”
“算了？”姜瑜笑，笑的暗含深意，“你现在可不像算了的样子。”
碍于他人在场，齐思唯找不到语言来回击，周围不认识的别圈人从别的地方聚拢，男生们坐到一排休息椅上，一副“我们都准备好看戏”的样子，有笑话她自不量力的情绪，有搞不懂这年头是不是都喜欢这样引起注意的质问，而与她不在一个阶层的女生，或者说这群相对来说更优秀更成熟的女生，仔细看都不像一个普通高中生，家庭、外貌、经历这三者仿佛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资本，对于她这样的行为，没有普通人的好奇和议论，她们毫无意外，也并不多排斥，完全是见多了不分场合倒贴过来的外围妞，才会这样的平淡。
他们坐，她站，她后方没人挺，于是眼睛便具有摸不清意味的看向刘亦白的位置，看着他们相同平淡的嘴脸，看着他们避而远之的闪躲态度，最后再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她身上放眼神超过五秒的裴砚淮，不受控制的去琢磨他和女友之间的关系，有点迷茫刘亦白他们主动凑过来说的“裴砚淮跟姜瑜只是玩玩”、“你找个机会去接近他肯定能成功”、“有很多女生去钓裴砚淮都成功了，也不缺你一个”、“是姜瑜先纠缠他的”、“男人都喜欢新欢”等话到底有几分对几分错。
他们两个人的气场搭，然而却品味不到处于新鲜期情侣的浓情蜜意，但若仔细的观察，就发现这不是什么冷淡，也并非感情迎来了危机，这是一种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默契和舒适，根本不把插入进来的人都不放在眼里，齐思唯头次知道局促不安是什么心理，她攥紧瓶身，跟稳当当的姜瑜对视，对方这样漂亮从容的眼眸，愣是从中没有看出任何的危机感，即便她现在就站在裴砚淮的面前，即便她还有下一步的计划，都挑不起对方的任何危机感。
那一刻，也就意识到这次的靠近有多失败，自己一时被异性冲昏的头脑而衍生出来的主动，有多廉价。
……
……
人群散开，姜瑜从地面上的袋子里捞出一瓶水，扔给裴砚淮，他接过，慢腾腾的拧瓶盖，顺带问：“现在饿不饿？”
“吃饱了。”回完，将腿搁到他膝盖上，他问：“刚跟她聊什么了？”
“你说刘亦白女友？”
“就她。”
“什么都聊了。”姜瑜概括般的答，打算回家再详细点说，于是转话题：“你还蛮受欢迎的嘛。”
“那你是不知道以前，”邵旭晨踩着点从别处过来，一屁股挨裴砚淮旁边坐，汗流夹背，运动量破新高，姜瑜丢给他一瓶水，问：“他以前怎么了？也招女孩送水啊？”
“怎么可能只送水。”邵旭晨摇头啧叹，“你能想到的他都收到过。”
裴砚淮不得趣，慢慢讲：“她们送的东西我没收。”
“你干嘛不收，有女孩给你送东西多有面子。”姜瑜说。
“你想要我收？”他大爷似的反问一记，她回：“你管我想不想，那时候我又不在，现在不是没人给你送？”
“你以为没？”
邵旭晨问的这个问题完全是在反驳她的话，其中的主要意思姜瑜马上就明白，她看一眼他，而后伸手肘去抵一下裴砚淮的肩膀，不由分说的质问：“送你什么了？”
“要不你先猜猜，我听听你觉得女生会送的东西。”
裴砚淮逗完她，肩膀又挨一记顶，他笑的忒坏，边笑边去捂她的脚踝，等她受不了催他讲，才答：“这段时间是没人送。”
“那之前呢？我俩没谈的时候。”
“多了。”
“你倒是说。”
他放水瓶：“那天你请假，早上有人往我桌洞里塞情书，情话写的挺不错，另外还附带早餐和联系方式。”
姜瑜一下就抓到重点：“情话不错？这么说你就是看了咯？”
“我都没拆开。”
“那你怎么知道她写的不错的？”
“你猜。”裴砚淮又来这一套，她不爽，要抽回脚，他握的紧，没抽成，然后就感受着他温热的手从脚踝走到膝盖，覆盖住那片常年微凉地方，热了，这会儿他有点让她心动。
确确实实的帅，流着汗，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帅，但她忍住了欣赏，没崩，正要开口，他凑近，嗓音透着股运动过后的低哑，少年气却很足：“那女孩字像你，那句话就写在信封外面。”
怔一秒，整个人都被他这话给带偏，莫名觉得他太小可怜，搞得那时是他追她并且得不到回应似的，所以说裴砚淮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她轻悠悠说：“像我怎么了，你觉得我会给你写情书？”
“你站在那里不动，就是我的情书。”
偏偏拐着弯的，如此认真的回复她，眼里有她的倒影，前后路过那样多的人，却都无法进入两人的世界里，外围的热闹不属于他们，只有缓慢生出来的热和滚烫才属于，姜瑜的心麻着，挺高兴。
一高兴，还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位上看他下半场的比赛，裴砚淮上半场给刘亦白留了一点男性的面子和尊严，下半场直接把他当成菜鸡一样的虐，一点空隙都不放过。
姜瑜左手拿着拆封吃了两口的燕麦面包，右手持手机，窝在椅子里，跷着二郎腿，眼睛在刷新飞快的的论坛页面和他身上来回转换，他进一个球，她就示意性的拍拍掌，特别像“刚生完一胎的火辣美女给天才儿子助威”。
啃着面包，目光转向后排那个位置，温時雨已经不知所踪，再转向刘亦白，他中途下场换替补，在皱眉回消息，满身的烦躁，不单单是因为球赛的牵制，还有其他的烦恼困扰着他，看了十秒钟，隔着不算很远的距离仿佛听见他手机铃声，以为是错觉，但是他不是，他将手机抬起，烦躁更上一分。
而这时，岑意不知道从哪冒出头，坐到原本裴砚淮的位置上，直奔重点：“你这正牌女友没人当回事啊。”
收回视线：“也就你不当回事。”
“可不止我。”
哦，她在说齐思唯。
姜瑜没当回事，语气不冲的复述：“她不是把我当回事，她是没有见过裴砚淮这样的男生，谁不喜欢帅的，她也不例外。”
岑意挑眉：“不是例外，所以呢？”
“所以选择性的忽略他的身边人，做这些无非是想要拉拉关系混个脸熟，她有姿色有背景，肯定遇到过很多主动讨好的男生，因为她没被拒绝过，所以觉得自己就算放下身份来主动一次也不会引起争论，而且来之前她有很大可能翻看过论坛上的帖子，对我，对裴砚淮都有一个模糊的认知，帖子上说我跟他只是图新鲜感的帖子有很多，那姑娘信，也是正常，可她搞错了。”
“嗯，她搞错了裴砚淮。”岑意靠着椅子，明白这些。
“是。”姜瑜接下去，心平气和继续说：“别的男生兴许会因她说的校友而接受她的那瓶水，但是裴砚淮不会，他这人，就算别人用自己是他远方表亲的借口来送东西，他都不会接受，同性还好说，异性免谈。”
“怎么就免谈了？”岑意不太赞同，“他一直没拒绝过我的水。”
姜瑜轻呵一声：“我是说他不认识的人。”
“哦。”岑意懒懒应，“你好像很了解他。”
又来一句讽刺话，讽刺她怎么敢用短短的时间去断定裴砚淮的真实性格。
“我说的难道不对。”
姜瑜只回着笃定的话，不作他答。
……
……
“勉强对。”
岑意回。
姜瑜嗤笑。
想来也是没法反驳才勉为其难的回答。
岑意接着说：“学校里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你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去铲除的？”
“不需要我铲除，他有度。”
“这么自信？”
“就这么自信。”
岑意看她几秒，收回视线。
“小心翻车，你吸引力对他也就一般般大。”
“那不挺好。”姜瑜无所谓讲，“至少在这段对他有一般般吸引力的时间里，他是我的。”讲完，还含有揶揄成分的望岑意一眼，没有着力点的一眼，跟她作对的脾气出来：“不过比你好，毕竟你可是一点吸引力都没。”
“有没有你怎么知道？你没来之前都不知道我跟他多好。”
“哦，但我来之后他可是没跟你做出什么举动呢。”
“你不用防备我，那些不相关的人更不用防备。”岑意跟她过完几个回合转了话头，她收了痞气，来兴趣：“那我防备谁？”
“我们圈子里的人。”
“比如呢？”
“留学生呗。”
……
留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