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你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正常事?
酒足饭饱的向榕再一次感觉到这世间真正的美好,此时此刻,似乎往日的珍贵回忆和这顿饭一比,不值一提。
小梓花为了不让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暴露出来,悄无声息的坐在角落里逗狗。
曾经的耳濡目染,那些深刻的感受,一瞬间都化为了乌有,他们只想美美的睡一觉,等到梦醒,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真的!
“我这一手地地道道的本地菜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郑广达见两个人忽然间沉默寡言,有些心虚。
“世间美味,前辈,我敢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菜。”向榕毫不夸张的说道。
小梓花轻轻抚了抚肚皮,显然意犹未尽,只是直觉告诉她,再吃下去,恐怕这真的是最后一顿饭了。
“你这么会说话,和你师父截然不同,你师父真的是夏侯义那个愣头青?”郑广达玩笑道。
向榕心情极佳,“如假包换!”
“哈哈!你假的了,《莲心决》可假不了。”郑广达开怀一笑。
提到《莲心决》,向榕眉头一皱,“前辈真能教我学会《莲心决》?”
“为什么不能呢?就算当下不能,明年呢,后年呢,十年之后呢?”郑广达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将碎骨头丢给小狗。
此番话说的向榕心里一慌,他从没想过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如果十年了他才学会内功心法,岂不是要与别人差一大截!
“记住,欲速则不达,我苦心钻研《莲心决》几十载,却对这《莲心决》后半卷素未谋面,人生就是这样,你越想得到什么,越难得到,当你不想要时,它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你眼前,造化弄人,老天爷就是喜欢作弄别人。”
郑广达说到伤心处,目光深邃,看着遥远的地方,那最后一丝红晕湮没在无尽的天边,似乎老天爷听到了他的诉求,掩面再次弃他而去。
“被你这么一说,我才醒悟,你和梓花的修炼刻不容缓,万一哪天我去了鬼门关,一回想,此生尽是遗憾,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你们的造诣必须超过我。”郑广达两指钳起一块鸡骨头,微微用力,骨头变成了粉末。
向榕傻傻一笑,看得出郑老前辈是认真的,师父未能解决的问题,或许郑老前辈根本不在乎,而让小梓花拜前辈为师,内心总觉得比自己师父夏侯义要靠谱太多!
“择日不如撞日,虽然知道你们路途遥远,奔波劳累,但若要想成为一代宗师,一代风云人物,没有时间给你们浪费。”郑广达话语间,两臂一扫,将桌子上的碗筷一扫而空。
向榕这次是真的傻眼了,他从未说过自己想成为一代宗师,也没提过要成为什么风云人物啊!他只想......
他只想?他只想!他只想......
向榕内心猛然颤抖,自己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小梓花,她本该青春洋溢的脸上呈现着不该有的成熟。
这个问题难住他了,但他知道自己习武绝对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出人头地的,他之前只想当一个捕快,而现在捕快没的当,也就只能当一个刀客了,至于刀客的本质他也不懂,师父常说他自己是刀客,既然自己是徒弟,理应也是一个刀客。
郑广达拉过向榕,偷偷瞄了眼小梓花,问道:“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向榕干咽下喉,压低声音道:“前辈你看出来了?”
郑广达脸色瞬间沉下来,“还真有看法啊......”
“额,不是,前辈,你听我说,她......”
“你不用说,我懂。”郑广达抬起手制止道,一股淡淡的悲伤油然而生。
向榕一时窘迫,左右为难。
郑广达又说道:“她是嫌我老,皮肤不好吧,竹林里那两个家伙也这么认为。”
“啊?”向榕不明所以。
“我知道,我都懂,可是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都没法扭转不是吗?我也不想顶着这么一张充满褶子的脸,那两个大男人长得细皮嫩肉的,真是讨人嫌。”郑广达像个孩子,赌气道。
这一幕让向榕瞠目结舌,他完全不知道郑老前辈在说什么,什么两个男人,在竹林里,哪个竹林里?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不仅干燥,还脱了皮,这叫细皮嫩肉?
“或许我也可以给自己抹点胭脂。”郑广达无奈的自嘲。
“前辈,虽然不太了解你的意思,但我想您可能误会了,小梓花确实有一点抵触心理,但我想不是针对您,是初来乍到此地,还难以适应,不是吗?”向榕尽量想了个理由。
郑广达一脸褶皱连城山脉,期盼道:“真的?”
“真的。”
向榕不想前辈伤心,他看的出郑老前辈很寂寞,凡是一个正常人,独处了十几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正常吧?
“说实话,如果可以,你可以继承我的一切。”郑广达喃喃自语。
向榕侧过头,看着黯然神伤的老前辈,越发觉得他是孤独所致。
“听我说,《莲心决》与这天下所有的内功心法大同小异,无不是提炼真气,运用真气,虽然只和你接触了不过半天,直觉告诉我,你完全有能力修炼它,或许只是被夏侯义带偏了,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敢说自己没有杂念,哪怕是弥留之际的人,依旧是肉体凡胎,躲不过七情六欲,烂事红尘。”
向榕似懂非懂,“可是前辈你不是说我有什么精......病?”
郑广达吃了一瘪,苦笑一声,“我老糊涂了,难免会误诊。”
“奥。”向榕点点头。
“好了,闲话少说,把小梓花叫来,指导你的同时也能教她点东西。”郑广达转过身,将藏在墙壁暗格中的《莲心决》下半卷掏了出来。
小梓花就在门口,模糊听到郑广达要指导她功夫,心里莫名有点开心,又有些抵触。
“前辈想教你我点武艺。”
向榕走到小梓花跟前,试探着小声问道,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小梓花面部平静,内心并没有挣扎,“只要能替我爷爷报仇,怎么我都愿意。”
“啊?”
向榕一愣,深深感觉到眼前的小女孩越发陌生。
郑广达点起两盏油灯,明亮的火光欢快的跳跃着,小竹屋内似乎升起了一颗小太阳,竹屋外的牲畜安然入睡,幼犬们七扭八歪的挤在狗窝里微微打着鼾,只有一条老狗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不知为何,郑广达的手一直有些颤抖,他不断掩饰自己颤抖的双手,以至于一直盯着那《莲心决》封皮而麻木。
“前辈?”向榕见他端坐在他们面前半天没有声响。
“嗯?奥,我在想该如何教你们,毕竟我已经十年没与别人相处过这么长时间了,一时还真是难以适应,你们知道吗?记得我上一次跨出山门,还是几年前一个毛贼来偷东西,只可惜我最远只能走到那条街上,就被两个混蛋拦住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偷走我的东西?”郑广达自说自话。
向榕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小梓花静静的坐在木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真是对不起,我老糊涂了,净说些不好的话。”郑广达意识到气氛不对。
“前辈无需自责,我觉得我理解前辈的感受。”向榕由心而发道。
郑广达双眸间闪过不可见的湿润,转而立马玩笑道:“上了年纪,最担心的就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总想着如果当初能怎么怎么做就好了。”
向榕呼了口气,目光飘向窗外,夜空像个无底洞,非远非近,几座山遮挡了城里所有光线,纯粹的黑蔓延着,似乎这才是黑夜本该有的样子,它就是喜欢将自己独一无二的一面展现出来,用以吸引与它相切合的一切。
夏侯义与断了双臂的金犹在依旧在前往应天的路上,两人从一见面似乎就注定难以相融,面对吹毛求疵,倚老卖老的金犹在,夏侯义忍无可忍,终于突破了心里防线,毫无顾忌的与他斗嘴,甚至一度萌生甩掉这个老顽固的想法。
“前辈,我的钱真的让我救济灾民了,您再不节俭点,恐怕还未等到应天,咱们就要乞讨为生了!”夏侯义无可奈何道。
“亏你十五岁,就没想过留点盘缠好上路吗?乞讨怎么了,我金犹在半生乞讨,也没见老天爷饿死我!”金犹在吹胡子瞪眼道。
“前辈,您说话可要讲点道理,我是没有盘缠吗?那点盘缠还不是让您买酒了。”夏侯义在地上牵着马,一脸苦瓜,摊了摊手。
“你们莲心教怪不得被灭山门,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有良知的。”金犹在声音高了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