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千哉爱看书,甚至可以说是爱书如命,否则千哉也不会过着现在这样落魄的凄惨日子,看到这间窄小柴房内,那简易寒酸的木棍床上的几本书就可以轻易的察觉,这间屋子的主人对书的痴迷。
这些年来千哉能够得到的所有金银全部被他拿去买书去了,否则千哉也不会过着现在这种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困难日子,可即使过得这般寒酸,他也要看书,即使是自己邋遢难堪,书页的纸张也被他保存得一尘不染,但凡书里有不懂的地方他就请若依过来帮她注释书文,然后他苦思冥想许久,看到自己满意为止才会翻到书的下一页。
沈若依不理解他这位执拗的哥哥为什么如此爱书,要知道当初她去学堂可是被父母哄着骗着才把她弄到学堂里的,就算是上了父母的当她还是不喜欢去学堂,不过拗不过父母的压力,她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最重要的是去学堂可以教千哉哥哥识字。
沈若依拿出这本书的时候内心有一种助纣为虐的罪恶感,可是当她看到千哉哥哥那副激动的模样,这种罪恶感瞬间又消失不见转为喜悦。
千哉的右手在比他的手还要脏的衣服上胡乱擦了一把,然后才伸出那颤抖着的右手郑重地把书从若依那白嫩的手里接了过来。然后他才注意到若依手中的另一件事物。
那是一支碧色竹笛,笛身又常见的十二个孔,笛头笛尾有白玉镶嵌,做工精美,虽然称不上极品,却也是上乘。
看着眼前这支笛子,千哉心中一动声音有些梦呓:娘教我那几首曲子,我还能吹响么?
是的,这男孩曾经也有过一支笛子,比这支笛子更贵,也比这支笛子更温暖,曾经少年的笛子承载了他无尽的寄托,可是一场大火却在男孩是去至亲以后,大火无情地把男孩有关双亲的一切回忆剥夺,而如今躺在少年床上那几本书正是少年珍贵回忆的其中之一,也是男孩拼命在大火中救出的几本书。可谓是风水轮流转,曾经谁又能想到一位堂堂的沈家小少爷沦落到了这般田地,如今竟沦落到了住着柴房的生活。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吹不响?若依的脸上满是期待,期待里还有几分担心,因为她看到哥哥的手比先前抖动得更厉害了。
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番心神,缓缓把笛子放在了唇边合上双目,一声清脆地声响发出,笛音悦耳亮而不噪、柔而不虚、响而不空。男孩细长且有些枯瘦的手指按在笛子指孔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俞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是把好笛子”。试音完毕,千哉依然没有睁开双眼,脸上满是陶醉之情。
若依没有答话,因为她看出了哥哥的意犹未尽,而且她发现此时的哥哥和往常竟是大不一样。
那是一股自信,自信是一种气势也是一种态度,有信心的人,可以化渺小为伟大,化平庸为神奇,而多年浸淫与书本之间的男孩,此时已经初显儒雅之气,若依那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千哉,不肯落下那男孩的每一个动作。
笛声再次响起,声音优美曲调柔和,只是在这婉转的曲子当中却藏有几分凄凉,似要道尽男孩的坎坷,说尽这些年大起大落中的风霜。
曲调绵延悠长,音律极为悦耳,只是在这股柔和之中却隐藏着一股无尽悲凉,这悲凉似是那漫天风雪中的一股小火苗,火苗虽然温暖却在承受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的寒风,来尽量散发着那股微弱的暖意。
这悲凉似是相爱极深的一对情侣,却相隔天涯,不知对方身在何处,始终无法相见。这悲凉亦是这首笛曲中的点睛之笔,令人的心情激荡万分。
似是一滩平静地湖水被投进了一颗石子,层层的水波荡漾开来,也在在人的心里久久荡漾开去,始终无法让人平静。
这首曲子本身就是个矛盾,令人心伤的同时却却不得让人不叹这首曲子的优美,若依此时正沉浸正在这股情绪当中。
一曲杆长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注一),悄无声息间一滴泪已经出现在了男孩的眼角。
这首曲子叫什么?笛音渐渐平息,若依缓缓地开口问道,只是若依的声音里有些下意识地悲伤。
泪水流到了男孩的下颚,已然变成了一滴冰凉的眼泪,男孩仰起头,泪水终于顺着男孩的下颚滑落:《风花雪月》男孩幽幽开口回答,说出了曲名。
......
......
天色渐暗,若依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里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回去,母亲肯定就要不开心了。
放下了手里正在为书本注释的笔,看着一旁正在聚精会神地盯手中书籍的哥哥,若依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千哉早在若依停笔的那一刻就已经朝若依看了过去,见到若依面上神情,千哉的心里也是一阵疑惑。
温柔的三个字像是给了若依莫大的鼓励,原本神情复杂的若依也缓和了下来。若依盯着千哉,千哉也盯着若依,二人对视了片刻后,若依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道:娘说你看看四书五经也就罢了,整天看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过是徒耗钱财罢了,整天...整天看那些东西也不见你有了什么出息。而且...而且我觉得娘说得也不无道理。
够了!她懂什么?若依话音刚落就被一声怒喝打断。千哉顿时只觉得气闷异常。
不知怎么千哉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若依那张小脸,刚刚却想到了那位妇人的身影,待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白皙脸蛋,此刻千哉的脸上更是一片通红。
那张脸蛋离他如此之近,离近细看竟是白得出奇,白得有些不似生人。
千哉的脸更红了,吱吱呜呜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不起我...你...这个...那个...
看着满脸歉意的哥哥若依嫣然一笑:妹妹倒是没有生气,只不过娘亲虽然对你心存介怀,但是我觉得娘说得不无道理,就像哥哥那只白玉鹿,你总说玉鹿的眼睛里有东西,可是妹妹为什么看不到呢?
语重心长的告诫了哥哥一番,若依最后又牵过来哥哥的手,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进了哥哥的手中关心道:多买些吃的,别饿着自己,别把钱都拿去买书。
千哉心头顿时一阵暖意流过,捏了捏手里的钱袋,钱袋里面居然有五两银子。
......
......
沈宅中的某间大院内,青色的大理石铺满了院落,院地上没有秋天该有的落叶,显然是被人打扫过,这院子极大,几座山石花坛点缀在院间,使这间院子显得并不空旷,大院的华贵彰显了主人身份的不凡,若依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一扇朱红大门还未待若依推开便听到屋门里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呵,听这声音的主人像是一位中年妇人。
宽大的屋子里摆放着名贵的桌椅家具,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彰显了主人家里的富贵,此时屋子里的大堂之上正坐着两个人,在桌子左边的是一位贵妇,头戴金钗风姿绰约,面容保养得极好,只是一对丹凤眼角隐有一道浅纹暴漏了女子的年龄,在桌子右边是一名中年男子,四方脸庞上隐隐有着一丝久居上位的威严,谈吐文雅。
沈若依被刚才屋里那名贵妇的呵斥吓得不清,此时她更是心里有些忐忑,暗想自己是不是惹得娘亲生气了,此时她只敢悄悄地从门缝里往屋里偷瞧。只见屋里的两人面红耳赤,似乎正在争论着某事,这二人正是若依的爹娘,沈昌与张氏。
只听此时那张氏又是一声怒斥:上个月是当铺,这个月是客栈,那下个月是什么?你那位好大哥(沈润海)对你可真是“照顾”得紧呢。
“小声点”。沈昌低喝一声,面色一紧,连忙向屋外看去,想起自己早已把家丁遣散,这才心下稍安,放下心来。
还让我小点声,让你哪位好大哥听见我这番话又如何?人家现在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却还在这帮他说话!张氏怒拍桌子,食指直指沈昌鼻子,声音又高了几分。
沈昌的眉头早已簇成一团,但还是柔声说道:上个月那间当铺的确被人骗了一大笔银子,可此事还未查清,你莫要草草定论。
呵~还未查清?张氏面上的讥笑更甚了:那间当铺的掌柜早就被人给弄死了,你是想请黑白无常上来走一遭把人带来给你亲自问问?还是你自己下去找阎王啊?
说完这句话张氏紧接着又道:那沈润海明里暗里跟你斗了这么多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已经摆明了是谁了,你难道非要等你那位好大哥把你的所有产业吞光了你才肯承认是你那位好大哥下的毒手?